自一月前爷爷得了虞老相赠的储梦枕,竟真的恢复了每日一梦,次日清晨醒来,都比昨日的精神更好一分。
腿脚仿佛都利索了些,与长敬拌嘴也更起劲儿了,长敬见爷爷爽朗了自是更是加倍开心,本就无忧的生活愈发祥和安宁了。
说起那储梦枕,长敬从未见过一块石头能够通体莹白如玉,触手仿佛羊脂高玉一般舒滑。
最为惊奇的是,它还与一般冰凉的玉石不同,它竟自带温度,与人类的体温无限接近,枕于其上丝毫不觉有物,宛如自枕其臂一般。
听爷爷说,高阶的储梦枕一般都至少可以储存一个月的梦境,直到产生梦境重复,并且一般都会附加一种特殊功效,具体因储梦石自身的特性而定。
相比低阶储梦枕最多可以储存七日且无任何其他功效附加来看,高阶储梦枕确实是财力条件允许情况的上上选,而低阶储梦枕则是满足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基本需求的首选。
爷爷的储梦枕附加的功效虞老在赠与时没有多说,只让爷爷自己细加体会,但爷爷似是对此毫不在意,也未对这块储梦枕表现出多大的喜爱之情,其在爷爷心中的地位可能还不如院子里的藤椅和紫砂壶。
但经长敬多日研究,得出结论,这块储梦枕的附加功效应当是比普通储梦石加倍的梦元之力提炼和反吸收。
研究结论源于长敬锲而不舍的实验,实验对象自然就是爷爷。他曾让爷爷仔细说出每日清晨醒来时的感受和身体变化,并与多年前使用过的低阶储梦枕相比较。
虽然爷爷拿拐杖狠狠敲了长敬两下屁股,表示回想不起来,但最终奈不过长敬的皮糙肉厚和耐心,终于告诉了长敬答案。
这块储梦石每晚都可帮助爷爷在睡梦中补气养神,促使梦境的产生,并从中提炼精纯的梦元之力反哺给爷爷自身,而仅保留少部分存储在储梦枕内。
如此,爷爷每日醒来才不再向以前一般,因一日夜的沉睡空耗精神,随时间流逝逐渐衰老,反倒一日日地恢复本源精气。
但毕竟年岁已大,身体机能的消耗已不可逆的产生,绝不可能返老还童,但仅是如此,长敬也甚是满足了,对虞老和薛掌柜的感激之情更是潜藏于心。
如此想着,长敬眼前便又一次出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仙姑”。
自那一晚的偶遇后,长敬便再未见过她,不过想来也正常,人家毕竟是织梦阁的阁主,哪那么容易见着,虽然长敬是绝不会承认他曾连着在药铺的屋顶上守了好几个晚上的。长敬现在能理解米铺陈叔想要报恩的心情了,如果真能再见着“仙姑”一次,长敬定要好好谢过她。
不如去找陈叔聊聊,也许他那儿有“仙姑”的线索呢。长敬精神一振,大快步地向陈叔的米铺走去。
“陈叔,长敬来看你啦!”长敬一步跨进米铺,人未到声先响亮地传了进去,结果进到堂里,竟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咦,人都哪儿去了?”长敬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话音未落,突然从角落里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
“客官,客官,可是买米?今日陈掌柜的不在,您只管跟我说就好。”
“阿诚?我是长敬啊,陈叔不在吗?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有事儿找他说。”长敬眯着眼辨认,好一会儿才发现从角落米堆里冒出来的正是陈叔米铺里的小二阿诚,想必是今天陈叔不在,大小事都需要他管,这才忙的灰头土脸的。
“是长敬啊,快来搭个手,我差点没给这一麻袋压死。”阿诚一句一抽气的,累的一脑门汗。长敬哈哈一笑,上前帮阿诚搬开了杂乱的米堆。
“可算有个人来帮我了,你是不晓得这两日米铺和陈掌柜家里乱成什么样子。陈掌柜的母亲前夜里又犯梦魇了,整整两夜没醒来,陈掌柜一边要在床前侍奉,一边又要管着这里,两头来回跑差点自己也急出病来。”
“结果请了好些个郎中,施了许多偏方都没让陈老太醒过来,陈家下人都在悄悄准备丧事了,今日陈掌柜的也没再来过米铺。”
长敬一惊,他着实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先不说仙姑的事,长敬打小在温江城长大,东街的陈叔米铺不知道来过多少回,小的时候实在拮据,也向陈叔赊过不少账,陈叔从来都是嘴上笑骂着,但从未真计较过,二话不说就给长敬家里搬去好几袋米粮。
长敬和爷爷都与陈叔交好,不为这份人情也为这份善心。听到陈叔家出了事,长敬也顿时心焦起来,立时就想赶去陈叔家看看。
也顾不上和阿诚多说,长敬手里一松,人就往外跑去。
“诶!长敬你怎么走了啊,不是来帮我的吗……”
长敬边往陈叔家赶去,边回想陈叔跟自己说过的话。按理说一月前仙姑便帮陈叔治好了陈大娘的梦魇症,怎么又犯呢?或许是上次没有根治?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又诱发了梦魇?难道上次缓和根本不是仙姑的原因?
长敬紧皱着眉头想各种可能,突然一停步,拍了下脑门,发现自己太着急走错了路,忘了陈叔去年刚搬了新家,说是找了间采光和风水都更好些的宅子赡养老人。
长敬赶忙又回头往新址走,这一耽搁,走到陈宅时,天色都已擦黑。
陈宅门口的灯一盏未亮,连大门也是半开着的,长敬见门口都无人看守,只好未打招呼,自己进了来,朝着记忆里的位置摸索陈叔可能会在的地方。
奇怪的是,无论是长敬怎么走,四周都是一片昏暗,整个宅子里都没有点灯。即使陈老太出了事,也不该如此才是,心下越是焦急,长敬面上越是冷静下来,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不对,陈宅长敬已是来过不下三次,虽说不上熟门熟路,但大小和主屋的位置还是有印象的。
长敬从进屋到现在已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普通的陈宅仿佛是一下变成了深宅大院,怎么都走不完似的,路过的小房间一间又一间,全是没有点灯的黑屋,连点人声都听不到,四下只有长敬的脚步声在来回轻响。
长敬走出长廊,来到一处小院,抬头能看到高悬的月亮,映着那深黑的夜色,像是已经进入深夜,刚刚长敬进屋时还是傍晚时分,时间绝不可能过的这么快。
长敬站在原地沉思起来,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找到陈叔,找到他便能解开这所有的离奇之处。长敬从不相信鬼神,定是有人刻意的布置。
“儿子!你在哪儿!娘好害怕!”说什么来什么,原本寂静无声的四周突然响起尖利又苍老的女声,仔细一听,竟好似陈老太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在长敬耳边,却是怎么都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突然,头顶一暗,月光被片刻的遮挡,长敬一抬头,只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袖一拂而过。长敬正想伸手抓取,只闻到一阵清冽的香气从鼻尖擦过,一只有力但不大的手掌抓上了自己的右腕,一提而起。
“跟我来。”熟悉的女声赶在长敬反抗前响起,长敬的心瞬间落回原处,任声音的主人将自己带离地面,一跃至屋顶。
真是好巧妙的缘分,又在屋顶相见。
长敬刚在屋顶站稳,身边的人就已经放开了抓着长敬右腕的手,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月未见,毫无踪影的“仙姑”。
“仙姑,我们又见面了。”长敬这时候竟还笑的出来,两眼顺着眉峰自然一弯,和煦地打起招呼来。
将长敬从黑宅子里拉起的人便是上回在长敬家药铺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仍是那一身黑衣,大大的帽檐遮掩着面容,只露着一张小嘴和下颌,却来去自如。
“仙姑是不是也来看陈家老太太的?我听闻您上回应陈叔的诺,来过陈宅一回,帮陈老太太治那梦魇,这回可是复发了?”
长敬见到仙姑就觉得这回陈叔和陈老太都有救了,立即将自己的疑惑抛出,只希望仙姑确实救过陈老太一次,那这回便也有底。
“嗯,应是复发了,但有蹊跷,她这梦中的梦元之力过于强盛,不符合她的身体状况,整个梦境显色已经从白转黄。”说着,她的右手轻轻抬起,指向前方。
长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惊。
原来他们现在站的位置还只是陈宅的大门处,方才长敬兜了许久都未走进内宅,而这中心也就是主屋的上空已经肉眼可见地形成了一团鹅黄色的光晕,而且大有深厚沉浓的趋势。
“仙姑,这就是黄粱梦?”
“是。”
“仙姑,那这间屋子怎么会变的这么奇怪呢,我怎么也走不进去,四周一片漆黑,根本不像一间正常的宅院。”
女子听长敬一声一声地唤“仙姑”,眉头皱了又松,似在忍耐什么,最终还是回道:“是幻梦,我们在她的梦境里。”
“有人施展了幻梦术?”多亏了上回仙姑的科普,长敬对控梦术和梦元之力的理论知识长了不少。但长敬心中还是暗惊,不是只有织梦阁的人才会这幻梦术吗,难道是织梦阁想要谋害陈老太太,可是那“仙姑”怎么会来?
“不是幻梦术,是她的梦境力量过盛,而且隐隐有负面情绪流出,导致梦元之力外溢,形成幻梦,影响到了身边的人。我们看到的就是她在梦境里所看到的。”
“那岂不是有形成暗境的可能?”长敬疑惑道。女子似被长敬的话引动,认真思考起来,片刻未语。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要去看看,将她从梦中激醒。”说完,仙姑便一提气,准备往主屋跃去。
“诶,仙姑且慢!带上我!”长敬没想到“仙姑”如此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看样子又是要把自己丢在原地,自己下屋顶,这才赶紧拉住“仙姑”的袖子,止住了她的步伐。
“带你有何用?”仙姑面无表情地看向长敬,直白地问道。虽然仙姑没有说下一句,但是长敬知道自己只是个平凡人,带着自己也许还添麻烦,帮倒忙。
“我与陈家相熟多年,也许我知道她梦魇的根源,可以帮助你激醒她!”其实长敬也说不好陈老太太病症的缘由,但想来找到陈老太太,就能找到陈叔,长敬得亲眼看到他们平安才能安心离去。
“仙姑”又默了一瞬,也不知道是在思考长敬所言的真实性,还是在衡量负累和获益可能性。
“跟紧我,别说废话。”
长敬见仙姑首肯心下大喜。只见仙姑手腕一转,掌握主动权,又是隔着衣袖一把抓住了长敬的右腕,作势就要奔跃。
“好的仙姑。”
“不准再叫我仙姑!我叫吴杳。”
吴杳?长敬还没来得及细想是哪个杳字,就如一只木偶般被轻飘飘地拽起,往陈宅中心那一抹黄色光团的方向高高跃去。
长敬心中暗叹:仙姑的力气可真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