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学的铃声每天里都会在同一刻响起。
莫锦初从床上睁开眼睛,目光清明。
当早起养成了习惯,那么每天早早起床就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套上昨晚便洗过熨烫好平整干净的青色夫子袍,把被子叠好放在一边,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方给自己利落地挽好一个发髻,插上碧色翠玉簪,莫锦初看着镜子里那个简朴素淡的自己,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了。
不过她也只是在镜子前恍惚了一瞬,随后面色平静地把镜子给扣了下去,转身出了房间。
打水洗漱。
刚刚收拾好,门外便响起来一阵敲门声,“锦初,收拾好了吗?”
莫锦初把匆匆洗好的帕子晾在院子里,抬头朝大门方向回了一声,“收拾好了,这就来。”
打开院门,莫锦初朝已经挽上妇人发髻的凌珂颜笑笑,“两个月时间不见,一回来你还是比我收拾得快!这一回来,可舍得你那位夫君?”
“有什么舍不得的,都朝夕相处两个月了,要说这两个月里我还舍不得我那课室里的一帮孩子们呢,你帮我代课的这两个月,他们可还听话?”
“放心吧,一个个都乖着呢。”莫锦初看着举止间比起以往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婉约的凌珂颜,“倒是都挺想你的,问过我好几次凌先生快回来了吗。”
两个人说着话朝食堂的方向走过去。
莫锦初突然脚步一顿。
凌珂颜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方看过去。
在看到前方等在一棵桂花树下的身影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锦初,他这是还没放弃吗?”
莫锦初皱了下眉摇摇头,“我之前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此生绝不会嫁人,可你看,他现在得死缠烂打之精髓。我后悔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他,就该让他在水里泡到人有人过来。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都不知道他一个义学的先生怎么就能说出这八个字来。”
凌珂颜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又忙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道:“那还真是够执着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接着走过去吗?”
莫锦初回头看了眼来路。
她们现在已经走了一大段路,若是现在折返重新走另一条路,不说来不来得及用饭,就是过去学馆那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
毕竟为了锻炼孩子们的自觉性和身体素质,这些路都不怎么短。
想要不迟到,那就要么早早就起来,要么在路上跑起来。
“算了,直接过去吧。”
路过顾秀武的时候,凌珂颜脚步顿了下,跟他打了声招呼,“顾先生,早!”
莫锦初也停了停,面无表情地跟着打了声招呼:“顾先生。”
顾秀武拱手回礼,“凌先生,莫先生。”
“两位先生可是准备去食堂?”
凌珂颜好险没有笑出声来,“正是。”
“正好我也准备去食堂,”顾秀武对上凌珂颜有些揶揄的目光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不如一起去?”
两人行就这么变成了三人行。
进了食堂的三楼,顾秀武又抢先了一步帮莫锦初打好了一份饭菜。
莫锦初看着面前摆着的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但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起过自己究竟喜欢吃什么,能打出这么一份饭菜出来,也不知道那个人观察了多长时间。
胡思乱想片刻,她到底没忍心拒绝这份好意,默默坐下吃了起来。
顾秀武在一旁看着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用罢了饭,三个人又一路沉默着出了食堂,进了学馆。
凌珂颜到了自己那间课室的门前就停了脚步,“我先进去看看孩子们。”
莫锦初顿时面上一僵。
但还是点了点头。
凌珂颜站在课室门外看着前方走廊里渐渐远去的那两个人背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里,她从被副院长吩咐带着莫锦初成为一名合格的先生,也是亲眼看着她从什么都不懂,慢慢变成现如今一位堪称优秀的先生。
相处得多了,她自然也从莫锦初的身上察觉出来不少违和的地方。
譬如她能看出来莫锦初的出身绝对不低,亦是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礼仪方面更是无可挑剔。
但她却从没有回过一次家,哪怕是过年过节,也都是在义学里跟一些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先生和孩子们一起度过。
义学每年春秋两季都有先生带着弟子们去城外踏青出游的传统,但这项活动,莫锦初一次都未曾参加过。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禁锢在了这个义学,或者说是尚京城,如同在因为什么赎罪一般。
只让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
但她也同样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自己该问的。
只是她也能看得出来,莫锦初她明明也感动于顾先生的付出,也对顾先生动了那么一丝的情意,又为什么迟迟不肯再往前迈一步呢?
还说出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话呢?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会这般纠缠到什么时候?
凌珂颜摇摇头,转身推开课室的门。
世有缘法,且再看看以后会是如何吧。
春去秋来,冬至夏又归。
义学里已经有不少的先生都知道了这么个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两人之间的事,就连常月凝和温久铭都有所耳闻。
常月凝听说了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当初皇后娘娘把宗锦送到义学的时候,对她并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把宗锦做的事给说了。
而她从嫁到皇家,对宗锦就没怎么看得顺眼过。听说了她做的那么个糟心事,厌恶尤甚。
为了怕宗锦误人子弟,她对于宗锦在义学的所作所为都一直关注着,更是让凌珂颜把人给带在身边。
正因为一直关注这,所以对于宗锦这几年的变化,她也都看在了眼里。
看着她放下对自己的打扮换上一身朴素的青袍青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