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有许多东西要打点,早些去有早些去的好处”
翎黍放下奏折做了个手势,芍蘼就坐在他面前等着他开口。
可是他一直在批阅奏折,看都没看她一眼。
两个人在宫殿里坐着,相对无言,在无边的沉默里,谁也没有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他看完了所有的奏折,时间也过去了一炷香,她还是守在一旁,没有开口。
“如此有耐心,要不是朕知道你是来跟朕辞行的,朕都要感动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只要能离你远远的,等多久我都愿意”
他摔下奏折,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么?让你这样想离开朕!”
“你就是个恶人,做的什么事都是恶事”
“朕如果是恶人,就不会让你出宫了!也不会纵容你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
“我今天来不是为着跟你争吵的,爹的周年就要到了,我也为着能方便替他扫墓,不为别的,你也不用多心”
“在你眼里,一个死人都比朕一个活人重要?”
“那不是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死人!”
“他打小对朕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让朕怎么感恩戴德?”他边说边把令牌丢给她“用完了给臾篁,这是朕对你最后一点耐心”
芍蘼接过东西二话不说起身离开,翎黍在她身后扔下朱笔,脸色不明。
宫门口大开,门外摆摊的百姓都纷纷驻足,皇宫戒备森严人人皆知,如今这个时辰宫门却开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马车载着宫女们缓缓行驶,北国虽然天气严寒,可百姓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丝毫不逊色于韩耀国。
北国的男子身高八尺体型壮硕,男人们出门都骑着高头大马,说话也是豪言壮阔,像翎黍那种异域人的身体和容貌,坐上了北国皇位也是有违天理,也难怪有人想要刺杀他了,只是这样的男人想刺杀也是难事,能徒手杀光北国皇室的人,也不是个善茬,她才来北国不久,还不太明白北国百姓对翎黍的评价。
“公主,到了”
巢叶赢先下了马,周围的士兵守着公主府,他掀开轿帘,芍蘼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北国少有芍蘼这种大方长相的女子,她们的姑娘长得小家碧玉,温婉可人,而芍蘼是一眼就忘不掉的美色,眉眼娇媚从不掩饰。
路边停了一些百姓看热闹,他们相互打探,才拼凑出了一些线索,似乎是皇宫的公主来宫外居住了,这公主,就是被翎黍宠在心尖上的那个亲妹。
人群之中似乎有沉重的叹息,百姓和乐兴荣,人们对翎黍的评价也有些偏颇,乱世出奸雄,谁能说翎黍的对错呢。
“里头都收拾妥当了吗?”
“回驸马,里面的布置都是按着韩耀国将军府装潢布置的,分毫不差,日夜都有士兵轮回守岗,暗处还有臾篁大人的暗卫守护,您大可放心”
“那就好”他牵过芍蘼的手往里头走,里头的每一处都极尽奢华,虽说模样与将军府并无二致,但是无论房屋还是布景,都所用不菲。
翎黍是下了一番心思的,但这些钱,到底是国库所出还是有其他的手段,还需要时间慢慢寻找。
“我这几日身子总觉不爽,前几日太医瞧过了,说是脾胃失调,喝多了牛乳羹,害得我还以为害喜了”
“你才多大还害喜,人小想法倒不少”
采园帮他们铺床,听到他们俩说这些话,脸上总也是憋不住笑。
“采园你说说,人家都说怀了孩子就会恶心呕吐,那我冷不丁恶心了自然会想到这些的对不对”
“小姐,您那几日可正在来天葵呢!”
巢叶赢笑道:“你们家主子就是日日来天葵晕眩了,都得以为是害了喜所致”
“就怪你!”芍蘼狠狠的掐了他一把,采园识趣的退出了房屋,翎韫坐在门外的院子里,少有的给自己斟了杯茶,看见采园出来了指了指自己身边。
“今日怎么想到要请我喝茶?”采园捧着茶杯,脸上却带着些笑。
“那你前几日为什么对我冷眼相待”
“我有吗?”她指指自己,却想起来好像确有其事。
“那几日心情不好”
“芍蘼不会给你脸色看,只有你自己圈着你自己”
“是吗?”
“听到那日我说的话了吧”
采园转身看向他,他还是戴着宽大的帷帽,风一吹,面纱随着风起舞,她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记忆里,他总是个孩子模样。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她低下头,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是叛乱遗孤,报了仇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于这人世,你守着芍蘼,会有一番大好前程,到时稳妥的嫁给谁,都是好的归宿”
“我的人生在你嘴里说的竟然这样轻松”
“我自知自己是戴罪之人,不能耽误你,我并非你的良配”
“谁说我中意于你了,你一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毛孩”
帷帽底下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她的脸色红了红道“我先走了,明日还要伺候小姐呢”
喝过最后一口茶她收走了他的茶壶,走的路越来越久,深夜里的风凛冽刺骨,一股热流滴落到嘴边,原来是她在流泪。
“哭什么哭!没出息,一辈子都没出息”她擦干净眼泪,可是新的眼泪还会夺眶而出。
她知道,如果蓝家没有灭门,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与门当户对的小姐举案齐眉,她即便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也永远入不了他的眼。
其实何止他的眼,若没有芍蘼和秋娘,她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没有身份,没有那样姣好的容貌,楼里的美女那样多,偏她不是,长相平平无奇,这辈子怕是也只能找个得体的守卫草草一生便嫁了。
连翎韫都看得这样明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只是越看得这样明白,内心便越苦楚。
她坐在小厨房的门口抱着膝盖,看着这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一切,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