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胡婆子随即提裳挽袖,“呸”的一口,啐在了地上。
“你说你是公输家人你就是了?咱们凤府可是名门大户,岂能容你肆意攀附?莫不是你家祖上做贼,损了阴德,今世生出你这登徒杂碎,不知天高地厚,随便打听了夫人姓氏,就敢跑来冒充亲戚讨便宜,真真是好大的狗胆呀!说!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受了何人指使?莫不是咱们家主的政敌派来的走卒,企图谋害咱们凤府吧?老娘告诉你,识相的趁早滚蛋!哪里来哪里去,咱们两厢便宜!否则,得罪了老娘,你当心自己狗命……”
胡婆子已经叉着腰、跳着脚、指着鼻子,一蹦三尺高地破口开骂了。
公输檠却依旧是气定神闲、笑意盈盈,仿佛在听美妙韶乐一般。
——呵,这个胡婆子,端的是不简单呀。她这一番言辞,表面听上去只是一般的泼妇卷街,实则条理清楚、目标明确,还恰到好处地运用了栽赃之法,辅以威胁为佐,话里话外俱是为了将我挡于府门外。有点儿意思。
公输檠品出了胡婆子的弦外音,便不动气。然,班槊可听不出胡婆子的言下意,只是听到了“祖上做贼”“登徒杂碎”这般不堪入耳的话。身为公输檠的贴身护卫,他断是容不得有人如此辱骂公输檠的,随即雪颜淬寒,剑气上行,意欲动手。
见状,公输檠赶忙将班槊拦在了自己身后。
她阻拦班槊,并非因为她是可以任人欺辱、忍气吞声之人,而是她觉得,杀鸡焉需用牛刀,对付一个恶婆子,何劳班槊出手,她自有妙法。
但见她唇角一翘,上前一步,劈头问道:“胡妈妈,您一边说我是冒充亲戚前来讨便宜的‘登徒杂碎’,一边又说我是企图谋害凤府的‘政敌走卒’。这两个身份,您究竟是想要往我身上栽赃哪一个呀?”
“我……”
“您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给别人栽赃,请一定注意,只拣一条就足够了。无端地弄出自相矛盾的两条来,岂不是平白降低了自己栽赃之辞的可信度?”
“我……”
“您一个掌院婆子,就算级别再高,终究也只是个奴婢,我乃正室夫人亲侄,如何算都是您的主子。人非食藁之牲,自该知世礼、守尊卑。您对主子这般口无遮拦,难道赫赫凤府,就是如此礼仪规矩吗?!”
“我……”
公输檠思路清、语速快、节奏紧,一开始说话,便不再与胡婆子留开口的机会,直到她一阵噼里啪啦、连消带打,自觉说得差不多过瘾了,便掏出了一张名帖样的东西,递至跟不上趟、插不上嘴的胡婆子眼前,一晃。
“您不肯相信我是公输家人,不就是想让我拿出凭证来吗?好,我予您便是。瞧,这是我的名帖,只此一张,足以证明我的身份。您看完了,仔细可要还我才是。若是没了这名帖,我可就真的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公输家人了……”
胡婆子万没想到,眼前的这“翩翩美少年”竟会如此牙尖嘴利。她半天插不上话,如一只充了气的蛤蟆,正被憋鼓得难受,忽然听闻公输檠说这名帖只此一张,没了就再也无法证明自己是公输家人,也就再无理由可以进入凤府了,便想也没想,猛地一把将名帖抓将过来,塞进嘴巴里,
吃了!
身后几个小仆腿子全都被胡婆子的这一举动给惊得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她。
公输檠也吃惊地看着她。
胡婆子生吞了那名帖,尽管刮得嗓子里鲜血直流,眉眼里却是显露出了胜利的得意神色,嘶哑着破喉咙,劈劈拉拉,以颇为怪异的声音叫嚣道:“你这乡野竖子,老娘告诉你,记住了,咱们凤府的门,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公输檠眨着眼睛、抖着眉角、半张着嘴巴,脸上的神情,从吃惊,到佩服,再到……“哎呀,错了!错了!”
胡婆子一脸的骄纵睥睨,“哼,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乳臭未干便想跟老娘斗,你这竖子还嫩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