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个负责捏肩,冷颜如雪,静默不言;一个负责被捏,满嘴胡吣,满心思虑。这便是公输檠与班槊二人素来最喜享受的“放松时间”。
可惜,二人的“放松时间”尚不足半刻钟,四个丫头便被二姨娘从洗星园遣了过来。
看来,二姨娘“盯”得当真是紧呀。
丫头们与表少爷,主仆之间,两厢见礼。
——这表少爷,端的是奇怪得很,为何放着全府最豪华舒适的大园子不住,偏要住这破落偏僻的小园子?该不是有何怪癖吧……
这些话,作为侍婢的她们,也只是暗中嘀咕,自然不会当着公输檠的面说出来。但公输檠还是一眼便从她们的脸上看出了这些小心思,随即进行了耐心的解释,说这小园子与家乡相似,可以慰藉其远行千里之外的莼鲈之思。如此,便也化了丫头们的疑惑,更是断了私下里会有的闲话。
然后,公输檠复又拿出些散碎的银锾子来,分与她们,客客气气道辛苦,“姐姐们平日里做活劳累,应多置办些香药脂油来用才是。若那芊芊玉手粗裂了,可真真是人间憾事呀!”
如此翩翩公子、如此亲切随和、如此体己入微,一句话便说得丫头们绯红满面,心中甚是欢喜,洒扫起来也更加起劲儿了。
又过了不多一会子,便有小仆腿子过来请夜食。
当晚的夜食,摆在了中院承阳厅的正堂里。
以凤修与二姨娘为主,凤府二公子和三姑娘作陪,招待远道而来的表少爷公输檠。
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是窗阔烛明、几齐垫整、摆置讲究,几案上更是琼浆玉液、珍馐美味,应有尽有。
由侍婢伺候着,大家盥洗净手,依次落座。
席间,二姨娘亲自执箸布菜、举觥奉酒,殷勤照拂,言语温柔而亲切。
“表少爷尝尝这道燕归巢。燕窝清蒸,辅以九转蜂蜜,再用鱼翅为汤,入口即化,香滑回甘。尤其这燕窝,乃是南境峭壁上的一种血燕,甚是罕见,偶尔出现,然又位置刁钻,极难摘取。为了摘取它,也不知要死伤多少山民。摘取后,为保证在送入帝都时尚且新鲜,更不知道途中还得累死多少匹快马。这等难得之物,帝都权贵们哪个不抢着要?千金难求。真真是金贵的很呢……”
公输檠看着翠玉碗中那晶莹剔透的珍品,软软糯糯,仿佛用箸轻轻一碰便会于瞬间碎作微尘,就像那些为它而死的山民与快马,被这帝都的高门贵妇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轻贱无痕。
如此沉重的金贵,如何能安然下咽?
诸般慨叹于心,当然,公输檠脸上仍是保持笑意盈盈,恭敬施礼,“谢过当家姨娘布菜照拂。”
众人把酒言欢。
公输檠还应邀讲了些家乡落凤洲的风土民情,以及这一路上所遇到的奇闻趣事,逗得大家笑声连连。
二公子是书生儒雅做派,嬉笑有度。
三姑娘倒是童真开朗,满堂里转着,在这边几案上坐坐,再去那边几案上瞧瞧,听到公输檠讲的笑话,便咧嘴开怀,还时不时地跟着衬上几句,笑得像个摇摆的铜铃铛一般。
班槊则是一直冷着一张雪色的面颊,微微垂目,亦不四顾,只酌自己壶中酒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