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外的风如黄锻,携带来的沙尘直往口鼻中灌。拨开一道风帘,可窥得其中人如蚁兽迎风而行,众生皆苦为一口食粮奔波。
拉近细观,只见一少年立于人群之中,头上裹着块麻布,仅留露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望着城门楼上的牌匾。
“八年过去,我还属于这里吗?”少年苦笑,解开麻布,随手系在脖子上,“也许我从来不属于这里。”
少年身穿一袭道袍,虽为粗布所制,但极为整洁。面若皎皎明月,眸似九天星辰,刀裁鬓发墨笔画眉,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如标杆般挺立。
“喂,小子发什么楞啊。”城门卫兵见少年挡住进城的路,催促道,“快报上名来,进城所为何事?”
少年淡淡一笑,略一思索道:“姓李名欢,进城...寻亲。”在花名簿上画押之后,李欢无心欣赏巍巍大气的城门楼,快步走进城中。
城里面又是一番天地,只见青石铺就的地面四方开去,直延至宫城之外,一路上南来北往的人流好不热闹,无愧是繁华帝都。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赌档,勾栏。这些店铺前的空地上,还张着许多大伞,摆摊做铺的小商贩,清脆的叫卖声,将琳琅满目的商品,夸的天花乱坠。
道路上川流不息,挑担赶路的,赶骡送货的,逛街消遣的,摩肩接踵,正是细针也塞不进去之际。
一匹快马由南至北,张扬跋扈的撞开行人,引起一阵鸡飞狗跳,只见骑手骑术娴熟,那马也非下品,二者配合轻轻一跃,落在一木台之上。
街上的行人、商贩围拢过来,一个个脸上写满八卦,游玩闲逛之余,大家很乐意增添一些谈资。
那骑手相貌虽丑,任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他是官家。黑色官帽白玉束带,锦绣官衣猩红袍子,骑手从马上跳下,盛气凌人道:“飞鱼卫令下,叛贼枭首,悬街示众,以儆效尤。”
说完之后端出一方木盒,缓缓揭开盖子,一颗披发人头赫然其中,人头血泪斑斑,上无没有一块好皮,应是生前受了不少苦难。
“杀完一批,又来一批,那国贼是什么香饽饽,有这么些人为他送命,呸,无耻下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下,还想着叛国,是想坐龙椅不成,枉费我们为他修庙祈福。”
“功高震主,人前显贵,也是活该!”
“哎呦,这不是国贼府中的杨总管!”常财主扔掉小扇,一拍大腿道,“不是回家省亲去了,何苦来哉,出这个鸟头,白白丢了性命。”
常财主只顾感叹,没发觉周围的人,慢慢将他孤立出来,等他回过味,已是枷锁在身,手上缠着一条锁链,那骑手握着锁链一端,一把将常财主拽倒在地。
“同情逆贼,当街斩首。”那骑手厉声道,言语间没有一点人味,细目如电,目光扫过之处,黎庶无不垂首低眉顺眼。
“冤枉啊大人,大人饶命!”常财主已是大小失禁,畏缩在地上只求活命。
围观群众眼神麻木,更有甚者在心中暗暗叫好,这种是素日里在生意上,跟常财主有间隙的。
谁也没有留意,人群的外围潜藏着一批鹰爪。他们是飞鱼卫的编外人员,待遇等同飞鱼卫二把刀。平日里主要负责打探消息、追踪觅影,也负责收集百姓言论,是黎庶们最为讨厌的狗腿子。
面对常财主的哀求,骑手丝毫没有动摇,抽出随身佩刀,朝常财主脖子一挥。雪亮的长刀带出一抹鲜血,迸溅在围观的行人身上,谁也不敢发出一言。
刚才高谈阔论的几个酸儒,无不庆幸屠刀没落在自己身上,这风声鹤唳的年月,何必为他人强出头。
李欢盯着木盒中的人头,先是疑惑后是惊诧,这是他家中的仆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似是王府遭遇了大变故。
李欢从人群中挤出去,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飞快往王府奔去,沿路上的府邸宅院,对号入座归入记忆,只是大都换了门匾。李欢心神不宁,没察觉到后面尾随着一个人。
柳色青青,艳阳高照,世间万物极尽美好,李欢没心思看上一眼。他神色焦急的来到王府,看到的是一片荒芜。
四下望去,记忆中的亭台楼阁,化为一片灰烬。断壁残桓荒草丛丛,兀自在那哭诉凄惨的境遇,那条通往皇宫的六马大道,犹记得王府极盛时的辉煌。
“怎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习惯这个世界,还没飞鹰走马呢。”李欢踉踉跄跄,坐倒在灰烬堆里,不停地搬开碎石断木,血淋淋的双手不知疲倦,抓着一握黑土,重重砸到地上。
李欢从来没向人吐露过,他来自一个发达的文明社会,初到这个世界,一切跟他记忆中的古国不一样,他很不习惯。
李欢此次下山,一半是已经习惯这个世界,一半是他想家,想这个世界的父兄。但此刻已经不重要,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