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达顺着官马大道一路朝南,顾望着街上熙攘,落日及近西斜,黄昏时分到了郊外,并未见有岑府锦旗,也没有货运商队,这个时候,出城口来往人流稀落,一眼便可看的全面。
迎面青葱油绿,不似市井间,虽已十几年没有出来过,最动心还是这派自然景象,落日下尽洒金幕,自在翩飞的绣蝶,恍忆幼年,寻径游走,这一刻忘了赵坤的吩咐,却说冥冥含缘,几弯回转到了邱角,地势也开始上坡,十几年间虽说市井渐有变化,但郊外一切依稀如昨日,翠溪脉脉,引人催泪。
阮达直接上了山丘顶,想拜一拜父母那简陋的陵墓,那陵墓后已灌木杨柳庇荫,夏日里青葱油绿,自有一番深静意象,阮达心中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言说,抚了灰尘,深深跪下,眉眼苦无冗杂情愫可以宣泄,眉目上只三分寒霜,渐渐头脑中忧思往复,回忆十三年为奴生涯,满脑子这些年读的经纶纲常,就这般跪了一夜,竟有一些了悟。
若不是晨曦露雨袭来,还不知要跪到何时,心中恐怕还有几分当年的念想,当年年幼,悲痛之下心念为何不与父母同去,亦是跪了整夜,后来遇到琬儿才将这种悲绝想法作罢。
这会儿阮达起身避雨,无处可避,脑中苍白,乱径竟寻着记忆,回了曾经的阮家农院,推门又是一番记忆思潮,旧梁依旧,物是人非,灰尘若能闲置,便如此刻定格一般,一切都好似未曾变过,外头淅淅沥沥,阮达心间也似下了心雨,于这房檐下心曲沸腾,袭心之痛。
天雨心雨两相洗礼,外头的雨可算停了,念曾经父母模样,心雨中格外清晰,难以消去,阮达心底一团燥火浸染全身,扶了一下炕榻,瞬时收了手,深知自己若就这么跑了,哑伯必然遭殃。
想起当年的小小琬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不知如今又是何等命运,与亲人是否已经团聚?自从在市集走散,在庙前徘徊数日后,遭了官家迫害,下狱成了奴役,时常觉得那日走散,实在是好,不然将如自己一般,无数燋燎劳苦相随,她一个女孩,必然受不住,念此眼眸清澈深邃了几分。
阮达深知赵坤心狠手辣,自己若逃,哑伯极有可能会致残,自己本就骨瘦如柴,此刻浑身发热,可能淋雨淋病了,若逃也无法尽全力,体力太不济了,更何况阮达深深自知,这十来年无言无笑,好似入境,在这世间并无心讨活,其实是这些年形成的心病,若想重拾人间烟火,又不知要多少年月,实在不易得。
发热有些上了头,满心惦记着哑伯,算计起自己离开的时间,迷迷糊糊间,双腿自觉回了岑府。
现在已是第二日午时,阮达踉踉跄跄入了岑府角门,守门的小厮看的傻了眼,赶紧阖上了门,怕阮达再跑了他们要遭殃,小厮都知道府里关着不少抢来的杂役,从没见过跑了还自己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