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所住的是东府外间角门旁的侧院,虽非正位,却是出入必经之地,多少人流声响都要从这个门口过,说句实在的,他这些年当管家,着实也是个极操心的活计。
平日里赵坤并无太多时间在此院落,多是跟着老爷夫人跟前,不然就是游走于东西府或外间,再者就是偶尔盘查盘查账目,也不过就是挑个时候,在内廷湖畔书阁略坐一坐,因由续弦的是老爷的干女儿,一并都算作半个主子,管理家事也更是尽心劳力。
阮达自从见了尹燕所谓的妹妹,内心便感知到犹疑,料想二小姐丢了和田玉璧的缘故不会简单,不然那么大一块玉璧,又不是什么玉坠子,哪能丢的这么张狂。
是故这几日阮达并没去书阁,话本子西域记也搁下了,虽然已经读完,却难得一份安心,耳畔时常回想起尹燕的话语,此处虽非人生得益之地,却毕竟缺一个为她抛却的理由,什么都不显得足够,若说惬意,不过是那一份淡淡的关怀。
回说世人所念,是那和田玉璧的价值连城,即便是文华之人或古董玩家,也不过贪看那一抹洁白无瑕,阮达思来想去,尹燕并不会留恋这些,那一日所见的白芙蓉,轻渺高洁,就算是有心人所赠,也是斟酌了杳尘凡世,清净至极的。
阮达忘不掉的,是白芙蓉旁一切如旧的陈设,朴实无华,而芙蓉无怨,亦无所挑剔,就那般静立陶罐中,别有一番姿容,虽是稀世名种,并不显得突兀,颇随时事景致,必然是真心宁静吧!
连日都要辰时侯在赵坤门外,清早到日暮跟着忙活,难得一时清闲,阮达本应该睡的沉实的,最近却难以入睡,他常常会在意夜里的声音,夜晚外头呼啸而过的风声,无法安心。起来便又要坐大半个时辰,自从搬到了这里住,夜里常常要备一大壶茶,否则便要孤坐到三更,曾经身为杂役,总是觉得夜读痛快,现在若说不可同日而语的,是觉得那边书阁老人年近古稀,越发的不敢多劳驾他了。
这日岑府又办宴席,欢宴之上是为了庆贺三小姐生辰,并不像上次那般排场,只在内廷湖畔摆了几十桌,多是宗族亲戚往来。
赵坤本应在此招呼,虽人头攒动,阮达并不敢大步朝前走近,远远扫了一眼,他眼光清明,发现当下并无赵坤,思虑所极,猜想恐怕是有了要紧的事,都没有嘱咐他一句就不知道去哪了,既然赵坤不在,阮达并不想入席伺候。
心念里,惦记着赵坤的几分提拔之意,最近忙活府内事宜,也算平心静气,甘愿受他差使,不料此刻看来,自己从心而已,赵坤不在,自己也学不得其他小厮一般行径,最是不愿意往主子身边凑,环视了一眼湖心亭,亭子小桥被喧闹包围,没什么意思。
阮达嗟叹之时,想来左右觉得不对,赵坤是何许人也,宴席上全是族中贵人,他偌大岑府掌事之管家,岂能不在!何况岑老爷就在席上,赵坤不顾如此这些,于主不恭,断非他所为。
正是惊疑未消之际,不知是谁丢弃了一把折扇,正好敲击了阮达的脊背。这敲击又快又准,倒是有几分力道,阮达拾起来细瞧,当即就认出来,这是赵坤平日用的折扇,平日赵坤呼喝之间,对仆从小厮呼来唤去,常常使用这把折扇,虽草草画着渔人垂钓,阮达平日是看不上这些假意做派的,是故留意过几分。
阮达回望自己这边的回廊下,并没其他人,也不是为了玩笑,人都在亭湖岸边,回望间并无微风惊鹊,身后寥寥院落巷陌,更是藏不得人的,又是何人击打他的脊背呢?
阮达心中不敢多做他想,手中持着折扇,回身将出角门,一边难耐揣测,渐行渐远,耳后嘈杂渐远,红灯影绰渐远,这边夜下,一切好似弥烟潇淡了,忽地黑寂之间,蹿出一抹人影,身法迅速,抢下了折扇,那脚力相当的快,几步之后已经翻了墙。
不出阮达所料,这府上果真隐匿了一些江湖人士在,赵管家不知现下如何了,心知要引自己前去,便明知是在引诱他,还是追了过去,那黑影若隐若现,就在不远处。
阮达深知自己于这世间并无斤两,更无利用价值,一条性命并不会被人稀罕,既然能这般引诱,追寻了这么长的路,想必是有所图的。阮达思量起尹燕的话语,若不日将与尹燕同去,此次帮得到赵坤,就算还他的提携之义吧。
那隐者脚力相当,速度不减,轻渺空灵,想必是个高手,来去无声,若非故意露出光影,阮达根本追不上的。那黑衣隐者故意露出身影,脚步多半是在走空绕圈,等着阮达呢,想必也是想试探阮达,到底有几分相救之意,恐怕赵坤是遇上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