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闳差点把手里的砚台丢出去。
幸亏阿余嘴快:“圣人息怒!请听臣女一言。”
贺闳勉强压回正准备拿砚台的手,“若再胡说八道,朕就直接将你丢回西疆。”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说这样的狠话。
尤其对方还是个家人子。
贺闳谈不上多怜香惜玉,但却也是个谦谦君子,不论是做太子时对东宫后院、还是做皇帝时对三宫六院,都很是宽容。就比如他再看不惯禧贵嫔爱看热闹的毛病,但也不会说重话,只会叫薛贤妃去敲打。一是因为和女人较真没必要,二是在他看来,一个弱小女子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但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这毛氏才入宫多久?
就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了!
而且这女人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似傻非傻、似精非精,虽然总摆出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但胆子却比谁都大。
对她,不凶一点根本没效果啊。
一听要被丢回西疆,阿余果然心头微颤,虽然断定姬良会帮她留在大明宫,但凡事还有个万一呢,还是别作死得好。
于是阿余贵起来,夸张地举起来三根手指头:“圣人放心,臣女绝不胡说。”
贺闳一挥袖子:“说。”
阿余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地说:“臣女的确没有教唆坤平贵主,因为谈及教唆诱拐,那一定是被教唆者学了坏毛病、或者做了坏事,但坤平贵主可没有。”听了贺闳说的话,她便明白坤平根本没把她供出来,都自己认了呢。这姑娘如此够意思,自己也不能叫人家背锅,“那多出来的四菜一汤、每隔两日的一条鱼,还有梅子酒,都是臣女吃了。”
贺闳没想到是这样:“你吃了?”
阿余杨扬下巴,“是。”
贺闳简直要气笑了:“你份例里的菜不够吃?非要去吃坤平的??”
阿余坦言:“臣女嘴馋,想吃好的。”
贺闳……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在他哑然的时候,阿余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从贺闳禁了她的足、胡嬷嬷借机杖刑了她身边的婢女,到坤平公主来找她要书稿时,可怜她出不去门,婢子又行动不便不好提膳,就好心把自己的膳食分出来些许给她。后来两人干脆各取所需,阿余给坤平写故事、坤平给阿余好饭食,所以那菜是给她的,鱼也是她要吃的,“前几日臣女吃鲅鱼饺子时,突然就想喝口酒,于是就托青柚帮臣女弄了点来,这事贵主也不知道。”
鲅鱼饺子?
贺闳好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你……”
阿余再度伏地:“一切都是臣女的错,贵主只是想要看故事而已,都怪臣女嘴馋,还请圣人责罚。”
贺闳冷笑:“你的错就在于嘴馋吗?”
她倒是会避重就轻!
阿余抬头,开始顺着贺闳的话剖析自己:“其实臣女起初,觉得并不该和贵主做交易,臣女是臣、贵主是君,臣为君效力,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写多少个故事都是应该的。可贵主善良体贴,明明贵为公主,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她觉得生而为人,众生平等,谁又比谁高贵呢?臣女一听觉得甚为有理,若是再坚持无偿给贵主写故事,那就是看低了贵主,所以臣女才与贵主做了这个公平交易。”
贺闳……
阿余依旧满脸坦然正直:“但臣女贪得无厌,吃了贵主的好饭好菜也不满足,还想喝酒。所以圣人说的不错,臣女不止错在嘴馋,还错在贪心。”
贺闳……
话简直是被堵得死死的。
他的确是想怪毛氏与公主做交易,怪她胆敢拿捏一国公主,可现在这女人叨叨叨的一番话,自己倒是什么也不能说了?
说了就是他不善良、不体贴、有架子、觉得众生不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