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进了城,找了灵官殿门外的一家成衣铺。
“掌柜的,我娘想要给捐一套道袍给师父做功德,您这里可有货么?”
“大概什么身量?”
“那位师父跟我个头差不多。”
“有一套。”
小贵买了道袍,找个僻静所在换了,又把马背上的柴火都扔了,藏了双剑,却拉着小朵直奔三清观,门外一家裁缝铺。
“新收一个小徒弟,有没有她能穿的道袍,如果没有,就给我做一身。”
裁缝看看小朵。
“三清观有个老道新收个小徒弟,做了一身衣服,还没等穿上,这孩子肺疫就死了,师父你若是不介意,给个两贯的工本费拿去就好。”
两人换装成了是道姑师徒,却直接去找客栈,找了一间厢房住下,小贵却发现小朵开始咳嗽,他赶紧找来伙计,跟伙计买了蔬菜、米和煤炉,又请伙计抓了药物。
伙计见这道姑的徒弟发热,生怕是肺疫,赶紧买了东西扔在门口,再不敢进来,也好,这下更安全了。
夜深了,小朵烧得迷迷糊糊的。
“小贵哥。”
“小朵,要什么?”
“好热。”
这孩子的额头就像火炭一样。
小贵拿了凉水打湿了手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小贵哥,我娘会怎么样?我爹会怎么样?我哥哥呢?”
“我,我不知道。”
小贵来徐家三年,过了能够把握自己人生的三年,他每天都在学本事,学东西,都在见到自己的喜欢的人,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像身陷贼窝那时一样无助。
谁能够想到,一个如此强大的家族,一个看上去如此强大的势力,也会在敌人的进攻面前,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半日崩塌。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我不知道”的感受,那是一种无助的感觉。
昨天他不敢愤怒,愤怒会让自己失去判断力。但是今天,他才被愤怒缓缓找上,自己一直效力的一个充满了理想色彩,人人都在做好事的事业,一个组织,就这样被一个残忍歹毒的恶女子摧毁了。
他之前还会埋怨徐咏之,如果不是他招惹了莫媞,也许没有这么多事,但是这几天,他逐渐把线索拼成了一幅画卷,他没有听师父讲过巫师世界的事情,但他已经判断出了莫媞不是什么学政的遗孀,她在南唐朝廷里有非常大的势力,而且自己身边也有很多高手可以调用,她的复仇蓄谋已久,可怜的小白痴徐公子,只是她开始复仇的一个抓手。
“我爹,我娘,会被杀了吗?”小朵看着沉思的小贵问。
“小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我想要他们回来。”小朵说。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帮他们,但是我能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让真正的剑术大师教你武功,如果他们能保住性命,我们会救出他们,如果他们被人杀害了,我们会帮他们报仇。”小贵说。
“我不能给你更多的保证了,小朵,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哥哥有拯救世界的志向,他帮了很多人,但我,现在,只能把你先带出去。”
“我好希望快点长大,能救出他们。”
“我也是,我也希望你快点长大,我们一起救出他们。”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小贵哥。”
“小朵,以后叫我姐姐好不好。”
“太好了,我想要姐姐。哥哥都太严肃了,我早就希望你做我的姐姐了。”
小贵想到师娘那句“做自己”,不由得感慨万千,今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贵姐,你喜欢我哥哥吗?”
“喜欢。”
“我好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喜欢他,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小朵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这间冷冷清清的厢房里,外有围堵,内有搜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怜小贵还带着一个高烧的小妹妹!
小炉子上的药锅煮开了。
小贵把药锅倒在蒙了滤布的碗里,等着药汤逐渐变温。
小贵看了看,桌上有一面铜镜。
他过去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是谁,是男是女。
但是今夜,他明白了。
她,夏小贵,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和其他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比她们更懂得分析局势,有更好的头脑罢了。
小贵无声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胭脂,给自己的唇上搽了一点颜色,她既然决定要做一个女人,就要好好地装扮自己。
小贵看看镜中,一个美貌的女道姑,伸手摸摸碗,可以了。
她去摇小朵。
“小朵,起来,姐喂你吃药了!”
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到了第三天,小朵终于退烧了,咳嗽也大有好转。
“姐,我想喝蜂蜜枇杷汤。”
“这个简单!”
小贵让小朵躺好,带上门出门去药铺卖枇杷露和蜂蜜。
这家药铺的枇杷露还真不错,把今春的肥枇杷腌制得很好,蜂蜜是本地的油菜花蜜,正是绝配。
小贵拿了枇杷露和蜂蜜,才走出药铺,就听见有衙门口的快手举着告示牌,敲着锣招摇过市。
“军民人等听了!”
“咣!咣!咣!”
“明日午时,火宫殿门外要杀犯人!”
“咣!咣!咣”
“斩首谋逆死囚徐知训一名!”
“咣!咣!咣!”
小贵像行尸走肉一般,挤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被簇拥着往前走。
两个差役走到街口,把带着告示的木板往地下一插。
有认字的挤到前面,不认字的纷纷簇拥在他旁边。
小贵眼力最好,远远看见徐知训的名字上,画着三个大红叉。
下面是潭州府的官印和知府的画押。
小贵手上的枇杷露跌落在石板上,白瓷瓶儿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