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苏涣低头应声后,躬身便想退下,却听得苏伏承又说:“我不希望郓城将军府的亲卫都是些摆设,懂吗?”
苏涣一顿,没出声,身体更弯了些,退后两步才转身离开。他知道,大将军动怒了!
苏伏承是名副其实的儒将,与其说他更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不如说他不屑于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动怒。
而今,苏伏承说的那个“摆设”一词,却是必任何严酷的军法能让苏涣拉紧神经。
什么是摆设?能看不能用固然是,随时可以换新的亦是!
只是,今夜除了不知昏迷在哪里的许朢舒与凤安歌,怕是少有人能安眠了。
——
吴先杞那一队人是从庸城入了南岭便向着东边走,而苏修却是沿着丹水一路向西走了好长一段路,因为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云州平原上的玉安城,云州十六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所谓四方来客聚,八方走商行。
玉安城,不夜之城,有漠北小王都之称,也是漠北唯一没有宵禁的城池。而以玉安城为中心的六座城池,皆是商旅汇聚之城,无驻军屯扎,每城只有民兵一万作守城管理之用。赶巧的是,临落在云关城西侧的洛煌城,便是这六城中的最后一城。
此时已是深夜,苏修才堪堪爬到丹水的中上游,她抬头便能看到挂在黑幕之上的圆盘,亮,却不像太阳那样刺眼。亮白的圆盘之下,便是连云叠嶂的雪峰,从苏修这处看着,就像是一幅水墨无法描绘的画,是一幅她想要珍藏在心底的画卷。
望着仿佛伸手可触的壮丽雪山,苏修的心里有一个念头,若是有一天她能登上那雪山峰顶,是不是也可以蹭一蹭圆月那明媚的脸庞?
至于现在,苏修知道她该进身后的密林去寻下山的路了。
混着冰雪流下来的水,沁凉,苏修接满一袋后,又伸手接了一捧拍在脸上,冷得刺骨,让苏修不禁哆嗦了起来。她的手还捂在脸上,迟迟没有拿下,忽地划过一丝滚烫,有什么从眼眶里溢出来,渗过了指缝。
深山里太过安静,听不见田间的蛙声,也听不见树上的蝉鸣,只有湍急的水流声擦过耳畔。
苏修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个世间,还有一女子名唤苏绣,年有十八,那女子想要绣完那件大红的嫁衣,想要披上流光溢彩的凤冠霞披,嫁给那时的少年慕艾。
可,少年慕艾,谁负了芳心?
“是、我……”嘶哑的嗓音像是强压着哽咽,只有那“唰唰”的水流声在回应她。
许久苏修站起身,拿起一旁的龙吟剑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便进了那漆黑的密林。这从山之间的密林枝叶繁茂,就是大白天也是昏暗的,更别说这深夜时分了。
月光几乎完全被阻挡在了外面,甫一踏入,苏修便失去了视线。她不敢拿烛火来照明,光源和热度会引来野兽,这样的行为与找死无异。
常年凝视黑夜的人,或许会被黑夜善待,正如苏修此时。走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略微适应了些,借着丝丝缕缕的月光,勉强还能辨清前方的路,循着一个方向便摸索了过去。
其实这地从来无人踏足,哪来的路,要是有,那应该也是野兽开的路。苏修知道,但是她唯有此路可走。
走了许久,忽然,苏修被一根横在地上的树枝绊得直接扑在了地上,要是被人瞧见这五体投地的姿势,估计是得嘲笑一番。
她刚想爬起来,却感受到一股冷风从地面上涌起,她心中一紧,有什么猜想,索性又匍匐着往前爬了两步的距离,接着她的手掌便勾到了断壁的切面。此时又有一股风从断壁涌上来,而这风吹得她连冷汗都流不出来。
剩下的应该便是下山的路了,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不然她就真要折在这山沟沟里了!
苏修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呼吸着劫后余生的氧气。待心绪平静了,才就近寻了棵树飞身窝进粗壮的树枝间,小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