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大海接了玛丽的电话后,便从珊珊那里急急忙忙地赶回灏州宾馆。玛丽等了他一个上午有点不高兴。问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嗯……唔,一个朋友找我有点事。”邓大海敷衍着。玛丽听了,心里更加不舒服。心想什么事就不能说嘛,为什么这么支支吾吾。
“去吃饭,吃了饭马上走。”邓大海说。
玛丽没作声,撅着嘴,显然在生气。两人来到酒店二楼的餐厅,匆匆地吃了饭。邓大海开车,玛丽坐在右边的副驾驶位置。小车向山坳村驶去。玛丽一路无话,他感觉到了玛丽情绪上的变化,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在生我的气?”
“没生气。”玛丽说话的语气却明明告诉他在生气。
这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玛丽一侧目,目光正好落在邓大海贴着创可贴的脖子上,蹙着眉问道:“脖子上怎么受伤了?”
“走得急了,给树枝划了一下。”
“停——车。”玛丽知道邓大海又是在敷衍她,肯定有事在瞒着她,忍不住大声喊。
邓大海只好慢慢将小车停在路边,问:“又怎么啦。”
玛丽伸手把邓大海脖子上的创口贴一下便撕开了,板着脸说:“哼,邓大海,这明明是女人抓伤的啊,你继续编吧,我要回香港了。”说完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邓大海急了,伸手一把拉住她,急急说道:“玛丽,你听我解释。”
“说吧。”玛丽眼睛瞪着他。
邓大海舒了口气,慢慢地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给她讲了,末了又说道:“鄢泉礼是我们的领导,珊珊你也认识,这种事关系到他们的隐私和声誉,本来不想对你说的,既然你想知道我也就只好告诉你了,但我希望你给他们保密。”
玛丽点点头,这才知道是误会他了,脸上又有了笑容,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个鄢泉礼也太不像话了。”
邓大海重新启动了小车继续行驶。他说道:“在官场上混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那么些位置,僧多粥少人人都想上。而现在的人事制度又是一把手说了算。一些人巴结领导讨好上司,送钱送物。一些女人为了往上爬出买自己的色相,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唉,没想到珊珊这么认真。”
“珊珊人长得那么漂亮人也能干,何必走这条路呢。”玛丽有些不理解。
“唉,站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内地的一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能跟你比吗?你想要什么你爸说句话就得了。可我们平民百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除非你不想干了。”
“我警告你,别学坏了噢,你要是敢……”玛丽说完调皮地摆了个剪刀手势。
从灏州城到山坳村有四十多公里,从樟树镇到山坳村这段路是单车道,邓大海很小心地驾着车慢慢行驶。他已经给他爸打了电话,两位老人听说儿子要带女朋友来笑得合不拢嘴。买了水果,炒了些花生烧了一大壶浓茶,放在桌子上摆好。老两口坐在家门口的杨树下,眼睛望向通往樟树镇的那条单车道公路。
下午两点多一点两人终于到达山坳村。见到两位老人,邓大海介绍说:“爸,这是玛丽。”
玛丽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显得很有礼貌,她向两位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甜甜地说:“邓伯伯好,伯母好,我们专程来看您和伯母,也不知您喜欢什么礼物,带了两盒保健品,还有一个按摩器,我听邓大海说伯母腰腿疼,买了个按摩器给伯母试试。”
邓大海的妈妈笑咪咪地拉着玛丽的手说:“这么乖的闺女啊,长得跟电视上的演员一样,我儿子真有福气哟。”
玛丽羞涩地笑了笑有些腼腆地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那份羞怯的模样与半小时前的叼蛮任性简直判若两人。
邓大海的爸爸在忙着张罗晚饭,邓大海妈与玛丽在聊天,
“你家住哪里啊?”
“伯母,我家住香港。”
“上江,有好几十里啦,我还是在作女的时候去过,那地方竹笋多。”
玛丽专注地听老人说话,但还是有个别地方听不懂,双眼求助地望着邓大海。邓大海只好把他妈妈的话解释了一遍。
邓大海对他妈解释说:“妈,玛丽说的不是我们这里的上江,是香港,是大城市。比广东还远啦。”
“哦,好远啊,看你这么娇贵,你阿爸一定是大干部吧?”
“伯母,我爸不是大干部,是做工的,只管了几个人。”
“哦,不容易,上年纪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告诉他,有空来我们村走走。”
邓大海妈说的是本地的‘普通话’,玛丽好些没听懂,少不得邓大海还要解释。邓大海听她们两个说话,实在费劲。便说:“妈,我与玛丽出去走走。”
“哎,记得早点回屋呷饭啊。”伯母笑咪咪地叮嘱道。
邓大海与玛丽手拉着手沿着河边的小路往上游走。下坳村、中坳村、上坳村三个村子紧挨着,分布在小河的两边。其中有几幢占地面积很大的豪华别墅特别显眼。据说这些别墅都是村里几个大老板的,他们住在城里,很少回农村的家。其他的都是些用红砖、水泥、钢筋砌起的楼房。以前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已经很难找到了。玛丽还是第一次来内地的农村。她说,她看到这里的农村比她想象的要好。
他们一路走着,路上有三三两两小学生走过,不时向他两投以异样的眼光。在村里的大多是些老人和小孩,邓大海不时用方言与他们打招呼。他们说些什么,玛丽很多听不懂。她站在邓大海旁边,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当他们走到中坳村的尽头,这里原来有一幢青砖青瓦的旧房子,邓孝碧大哥就住在这里。邓孝碧与邓大海关系比较好。他妻子叫贺碧香,有姣好的身材和面容,活波而开朗。喜欢开玩笑。邓大海每次回家都来他们家坐坐。他们有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女儿佩佩在樟树镇念初中,儿子童童在村里念小学。可是现在旧房子拆了,建在原地方的新房却还没有完工,房子的四个角的钢筋露在外面,裸露的门窗还没有上漆。新房建了一半怎么就停了呢?他们一家现在住哪里?邓大海正纳闷,这时候听到里面有轻轻的哭泣声,那种发自内心的压抑、无助的凄怆之声不忍卒听。邓大海站了一会确认声音是从里面传出之后,便对玛丽说:“玛丽,里面有哭声,我进去看看。”他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看到了极为震惊的场面:屋子里面没有粉刷,窗户上有几块玻璃坏了,客厅里只放着几件老式家具,靠墙的小木桌上,摆着一台十四吋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两个已经发硬的馒头,和一个煮鸡蛋。潮湿的地面散发着一股霉气味儿。压抑的哭泣声是从右边的卧室传出。卧室门上挂着布帘,邓大海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问道:“孝碧大哥在家吗?”
邓孝碧的女儿佩佩从卧室走出来,泪眼汪汪地看着邓大海哭着说道:“我爸死了,呜呜。”
邓大海吃惊地问道:“我上次回家,你爸还好好的啊,怎么就死了呢?”
“呜呜,呜呜,我爸在矿上做事,矿井塌了砸死了。”
“你妈呢?“
“妈妈病了,在床上躺着。”
佩佩的话惊得邓大海目瞪口呆。
邓大海随佩佩进了卧室,看到贺碧香躺在床上,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原来俊俏的面容瘦得不成人型。他走近床边,弯腰小声叫了声“碧香嫂子。”
贺碧香转过头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邓大海。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邓大海把头凑到她跟前。
“是大海…兄弟啊…嫂子只怕…没有几天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佩佩和童童,他们…还小,嫂子…求你……”贺碧香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便大口喘气。邓大海抓住贺碧香垂在床边的手,说道:“嫂子,其他的不要去想,你先把病治好。”
贺碧香缓缓地摇摇头:“前天…才从医院来…唉,先要交八万呐……治不好了…哪来那么多钱啦…我知道…只是…可怜两个孩子。”
“嫂子,今天下午就去灏州住院,钱你不要担心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其它事你就不要去想。”邓大海说完转过头刚要喊玛丽,却发现玛丽已经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刚才的情形她全看到了,他与贺碧香的谈话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概意思已经明白。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急需要帮助,不然就会死掉。
“玛丽,她急需住院治疗,我打算送她去医院。”邓大海快言快语,他没有时间解释。
“嗯,明白,越快越好。”玛丽没有半点犹豫,点点头。
邓大海与玛丽急急地回到家里,他爸爸已经准备了一桌的菜,摆好了酒杯,桌上放着一陶罐用糯米做的糊子酒。
见他们来了,他爸拍拍胸前的围裙笑眯眯地说:“让玛丽尝尝自做的糯米酒,很好喝的。”
邓大海说:“爸,酒就不喝了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刚才我们去了碧香嫂子的家,她都病成那样了,得赶快送医院。”
他爸一听邓大海说脸色即时凝重起来,“唉,碧香可怜啊,是该送她去医院,只是玛丽头一次来,我们这样做玛丽能理解吗?”
“玛丽能理解,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邓大海说“爸,孝碧大哥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这事已经半年了,刚过完端午节,大概是农历五月十一,真是造孽啊。”
“爸,你知道那个出事的矿吗?老板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