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身边的甯毕，甯毕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

甯毕眼睛的形状很有特点，让人看了一眼就很难忘怀的那种，他静静看着人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你。

过了好一会，甯毕突然靠近了扶溪。

扶溪的手被甯毕抓住了，甯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中，他们的手都摊开着，扶溪的手很小，放在甯毕掌中，像大人与小孩的手。

甯毕好奇地打量着扶溪的手，像看到什么新奇事物时那种天真烂漫的神情。

扶溪心里一阵悸动，他垂下眼皮。看着两人相叠的手，甯毕的手有些冰凉，贴在一起的皮肤介于一种粘连又剥离的状态。

“你的手好像小孩。”

甯毕突然开口了，带着股调皮的语气，扶溪听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却不像小孩的手那么嫩。”

扶溪几乎是有些怔愣了，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想从那种粘连拉扯的状态里暂时解脱出来，甯毕感觉到，就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我错了。你的手不像小孩。”

扶溪没想到他以为自己会为这个生气，有些好笑，又觉甯毕可爱。

自那个晚上后，甯毕连着几天都出现在了藏书阁。

大多数时候，他坐在扶溪旁边，不声不响。

扶溪埋头看自己的书，集中精力要花的时间变得长了一些。他甚至希望甯毕可以少待一会。

甯毕在面对他时，像个多疑的孩子，他有时猛地就抓起扶溪的手，用他的手指摩挲着，可没过一会又放下，像在研究什么新事物的幼童，显得单纯又无邪。

甯毕在身边时，扶溪总觉得自己变得异常拘谨，等甯毕一走，他就像从禁锢中解脱了出来了一般，得到了喘息。

可甯毕一走，扶溪又开始在心底默默地等待他的再次返回。他算着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甯毕却还是没有来。他以往在藏书阁看书，是不怎么注意时间的，现在却难挨地时不时就要看看过去了多久。

到了第七天，受不了这样暧昧又诡异的气氛，扶溪突然逃出了藏书阁。

他在甯毕面前跑了出去，他跑到了紫微峰的尽头，蹲坐下来。

他的心还在怦怦跳，他有一段时间没像凡人一样跑动了，他只是坐着，等心跳慢慢平复下去，然后一动不动凝望紫微峰云间的景色。

他希望甯毕千万不要来找他，他现在心里有些狼狈，竟然不敢面对甯毕。

但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始想，甯毕怎么还没来找他？

他在心里估算着从藏书阁到紫微峰尽头的距离，三四百米，他用了半分钟就跑到了这里。

甯毕会用飞行诀到这里来吗？还是会走过来？如果走过来，也许他还要再等他半分钟。可四五分钟过去，甯毕还是没有来。

他是走的慢了吗？他是没有发现自己在哪里吗？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出来找他。

扶溪心里越来越乱。

甯毕像个狡猾的猎人，他所有不经意的言语、动作，眼神，都像一个个圈套，扶溪突然变成了一只茫然幼小的狐狸，猝不及防地掉进他设好的圈套里，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心甘情愿地被猎人捕获。

甯毕也许又根本不是个猎人，他只是一个有些好奇的少年。他什么也不懂，对什么都有着天然的探究欲，他可能不明白那些动作和这么多天的陪伴意味着什么。

他真的不明白吗？

扶溪惶惶然，他站了起来，飞下紫微峰，在一片云霭中寻找太微峰。

他离太微峰越来越近时，他内心的安全感就越来越强，但他的心酸也越来越甚，到了洞府门口时，他的胡思乱想被压下去了一些，他的情绪又几乎重归平静。

他走进洞府，看见一个人坐在他的矮榻上。

“师兄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出去？”

看到甯毕坐在他的矮榻上的一瞬间，扶溪是极度惊喜的。

那股惊喜如同喷泉的水滴一样炸开，扶溪感到自己心里全是水淋淋的，接着，他似乎浑身都变得水淋淋的，像从大雨里跑出来，皮肤是冰凉的，可灼热的心脏却在热乎乎的皮肉下起舞。

他的声音干涩，有些僵硬：“待的闷了，出来透透气。”

甯毕“哦”了一声。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师弟怎么出来了？”

“找你。”

“是有什么事吗？”

甯毕顿住了，过了五六秒，他回答道：“就是想来找你，不可以吗？”

扶溪的喜悦在这时几乎达到了顶峰，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随着狂喜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这种暧昧又不定的关系，让扶溪有些恐惧，他总觉得，甯毕是在捉弄他，但又想到，谁会用同性间的暧昧行为去捉弄一个人呢？

他想不通，也不想挑明，他心里徘徊了成百上千次，最终，他对甯毕轻轻说：“我要打坐了，师弟还要待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