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口袋里的电话振动起来,是宋妈妈打来的。宋思音走到厕所,接通了电话。
“喂,妈,什么事?”
宋妈妈沉默了许久,方说道:“音音,来一趟医院吧。”
……
来一趟医院吧。
……
黑白色的小屋里没有一丝生气。
一月份的冬天寒冷且干燥。
宋思音坐在最里侧的沙发上,扭着头看向外面仍然不停的鹅毛大雪,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
狭小的院落里挤满了人。大雪纷飞,每个号啕大哭的人都因为寒冷的天气不断地呼出白雾。冷飕飕的西风夹杂着带着寒意的白雾直冲宋思音的心口而来,刺地她用力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羽绒服。
想来也不过是今天发生的事,却漫长得如好几年。
“什么时候的事?那天来的时候我还和他说了几句话,怎么这么快就……”
宋奶奶在人群中间显得愈发佝偻,与另一位身着黑衣的老夫妇挽着手,颤抖地回答道:“谁知道啊,昨天他还吃了一大碗饺子呢,谁知道,谁知道啊……”
后来便是止不住的哭声。
宋思音听着心里闷闷的,顺手拿起一旁的保温杯,猛灌了一口水。
温热的白开水里仿佛有无数把尖刀,划得她嗓子有些肿痛。
她不愿扭头看亲人们哭作一团的样子,只好一直转着身子看向窗外。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虽然挤满了人,但依旧死气沉沉的,满是黑白两种颜色,与冬天甚是匹配。
那也是一个冬天。
似乎与爷爷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冬天。
宋思音从小跟着父母长大,与爷爷奶奶接触不多,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的除夕和春节了。
宋爷爷是个古板的老头,但每年除夕的早上,都会带着宋思音去离家不远的小卖部买一些喜欢的零食。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爷爷牵着宋思音的手,慢慢走着,一路沉默。
站在小卖部的货架前,宋思音往往很纠结。因为她不敢拿太多,害怕爷爷会拒绝她。
好不容易挑完了零食,宋爷爷又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小卖部。走了一会儿,宋爷爷突然转头对她说:“你刚刚是不是还想买别的东西?”
宋思音点了点头。于是,爷孙俩又原路返回,只为了一瓶小小的养乐多。
“音音。”宋妈妈站在不远处叫着她。
宋思音闻声跑过去,袖子上缠绕着的宽大的孝章呼呼作响。
“一会儿啊,你跟着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知道了吗?”宋妈妈嘱咐道。
宋思音点了点头。
“太突然了……”很多人都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对于宋思音来说,不管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跟别人重复几遍,都还是太突然了。
宋爷爷的遗体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央,盖着白布。
宋思音没有赶上最后一面,现在想来,爷孙俩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半个月之前了,还是宋爷爷提议的,让宋思音回来看看他。
那时的宋思音十分疑惑,都快过年了为什么爷爷会在这时候要求见她呢?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过啊。
人总是这样,总觉得时间还早,命还很长,不急于一时。可有些事情,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死别。
宋思音呆呆地站在宋妈妈身边,向前来吊唁的人鞠躬道谢。
期间,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指着灵台前的一盏油灯告诉她,这炉灯一定不能灭,这香一定不能断,快烧完了就赶紧换新的,知道了吗?
宋思音木然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爸爸起身走到宋爷爷的遗体之前,拿起一个黄色的瓷盆,狠狠地向地上一摔。
瓷片纷飞之间,宋思音看到了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父亲眼角的皱纹,落到了水泥地中消失不见。
我的超级英雄失去了他的超级英雄,而且是永远地失去了。
周围的事物渐渐模糊,宋思音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一眨眼,又都消失不见了。
那是他走后,宋思音掉下的第一滴眼泪。
其实,宋思音感觉父亲与爷爷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有时观点不一致时还会吵架。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仍然是父子,仍然牵挂着彼此,仍然在心中默默的爱着彼此,虽然他们都不曾将这份爱放在口中。
血浓于水,怎会没有爱。
宋思音看着爷爷被人抬上灵车去往火葬场的方向,心里像是爬满了蚂蚁一般,有着酥酥麻麻的痛感。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刚才父亲砸瓷盆时的场景。
爷爷会去天堂吗?宋思音在心中默默想着。
鹅毛般的大雪打湿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转过身去,发现奶奶正倚在门框上,望着宋思音的背影发呆。
宋思音默默走过去,走向这个可能有些不太喜欢她的老人,说道:“外面冷,进屋吧。”
宋奶奶木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临近中午,客人们都零零散散地散去,小院里顿时空旷了许多。
祖孙俩在昏暗的小屋里面对面坐着,没有一丝声音。
“音音……”
宋思音闻声抬头,看到了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的浅色眼眸,亮晶晶地正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看着她。
一瞬间,以前的种种恩怨似乎都不重要了,宋思音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是啊,血浓于水,怎会没有爱。
有爱的地方不就是天堂吗?
在爱的记忆消失以前,逝去的亲人便会永远在天堂。所以,请记得,永远别忘了你的家人有多爱你,也永远要记得,你有多爱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