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郡城因靠近阳关,离鲜卑特近,因而城中本就有一些鲜卑人,阳关攻破之后便为莫斤所占,因而也未遭到太大的破坏。
萧惜虽然带着幂篱,但他和晏宁走在一起还是太过显眼,因而入了城后二人便分开走,晏宁在前,萧惜落了几步跟在后面。
他们本意是去寻一处热闹的酒肆或客栈,稍听一下酒客们的谈论,结果城中如今极为萧条,路上间或有一些鲜卑武士经过,但还好此处风沙也不算小,路上带幂篱的汉人也不少,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晏宁在城中走了一圈,也只有一家酒肆还勉强开着,店里却也没有几位客人,也只得进去了。
晏宁如今无酒不欢,自顾自的点了酒,在角落中坐了,大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那伙计才将酒菜上了,萧惜刚刚不知藏在何处,见那伙计退下了才过来,背对着门口坐了。
晏宁三年前随父亲出关时也曾在临郡住过一阵子,不过陇右城池自然比不得江宁和京洛,因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总不至于是荒凉到这个地步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那酒慢慢喝了。
酒不曾温,凉酒入愁肠,难平胸中郁垒。
酒肆中未有什么客人,自然也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两个人默默将饭用了而已。
出了酒肆,还是晏宁在前,萧惜在后,去了城中的医馆,陈大夫在西北颇有声名,说不定这里的大夫会知道他们的下落。
“为望城春和堂的陈大夫和花小娘?”那医馆内的学徒听他询问不禁有些意外,听晏宁讲是花小娘的家人时脸上却立刻堆起了笑,连连道:“认得认得,陈大夫和花小娘去年秋日还在我医馆中问过诊呢!”
晏宁心下一松,他一路上对柳无双和窈娘的行踪都只是猜测,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肯定的回答。
热意瞬间便涌上了他的眼眶,有人在关破之前见过他们,至少他们没有沦落在塞外,没有被掳到部落中去,这是下山以来他听到过最好的消息了,连声音都哽咽了,一时讲不出话来。
那学徒踌躇了一下,道:“你稍等。”
晏宁向医馆外望了一下,他进医馆时,萧惜还站在那里,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晏宁下意识地向外面走去,手上却落了一个松仁,晏宁一愣,抬头便看到萧惜坐在房梁上,掀开了幂篱,抬起下颌,微微向他笑了笑。
晏宁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萧惜愣了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从梁上跃下来,伸手去抹他的眼泪。
不多时那学徒带了位老者出来,那老者满头银丝,精神矍铄,只是手上还沾着药末,见到他们二人也并未诧异,一边取了手巾净手一边问道:“二位是花小娘的家人?”
晏宁连连点头,哽咽道:“我是她兄长。”
那老者道:“花公子不必忧心,她无事,去年十月便已离开临郡,道是要去往京洛寻母亲。”
见晏宁收不住泪,又赞道:“公子好家教,那陈大夫与花小娘医术了得,我们临郡中人受她师徒恩惠极多,必是有福报的。”
晏宁哭得讲不出话来,萧惜只得替他开口道:“她身边是否还有位姑娘,大概二十许,姓柳?”
却是那学徒接话道:“你说的是柳无双柳姑娘?她随花小娘一道回京洛了。”
晏宁放声大哭。
那老者放下手巾,替他顺了顺气道:“二位公子不嫌弃,今日不如就在此处住下?这城中如今处处都是鲜卑人,客栈也多日不开了。”
那老者面相和蔼,言辞温文,是位极体面的老人家。
萧惜替晏宁致谢,那老者摆摆手道:“这个时节了还不忘来这兵乱之地寻亲友,二位公子是忠义之士。”
萧惜的脸隐在幂篱之下,半晌才哑声道:“惭愧。”
那医馆的学徒替他们奉了茶才退下。
关上门,萧惜摘了那幂篱,将晏宁揽在怀里,晏宁抽着气道:“她们没有事。”
萧惜:“嗯。”
晏宁道:“三个月了,她们应该已经到洛阳了。”
萧惜点点头道:“是。”
晏宁放开他,眼中还含着泪,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自从知道父亲战死,晏宁便睡得不安稳,一夜中总要发几次噩梦,萧惜只得将他紧紧揽在怀中,有时候他哭了两声便又睡了,有时候却睁着眼睛到天明。
今日里终于得了窈娘和柳无双平安无事的消息,连日来焦灼的情绪终于被安抚。
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醒。
天光已经大亮了,外面也有了昨日那老者与学徒走动的声音,他难得睡得这样好,萧惜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他叫醒,他若是一大早带了幂篱出去,怕是要惹人家怀疑。
正巧那学徒敲了敲门,萧惜刚要去开门,便看到晏宁睁开了眼睛,萧惜心下略觉遗憾。
晏宁出门同那老者与学徒见了礼,将昨日里对那对陇上父女的说辞又讲了一遍,那老者与学徒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未多言。
萧惜也出来见了礼,四人便坐在院子中吃饭。
那老者名陆学,那学徒名潘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