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咔哒。”

玻璃杯轻轻放在只剩一片残云的桌面上，发出了一点点清脆的声音，把夏栀的目光和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林听眠自顾自坐在他面前，接了杯水喝了一口，隔了张还没收拾好的桌子打招呼说：“好巧啊同桌，在这里吃饭？”

夏栀把目光移向他，看上去略微有些诧异，满脸都是茫然，说话声音很慢：“林听眠？你怎么在这里？”

林听眠把夏栀面前的水往他那边推了推，没回答，只是说：“收收魂吧，你都发多久的呆了？要不要喝口温水缓缓？免费续杯哟。”他轻轻笑道。

夏栀拿起温水抿了抿干涩的唇，长时间卡住的思维终于被融化，一点一点慢慢转动起来。他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磕了磕玻璃杯的杯壁，“在这里打工？”

林听眠笑眯眯地说：“我就猜你猜得到。”

夏栀看着玻璃杯里干净清澈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水，长久没有说话。等林听眠一杯水快喝完时，他才又抿了口水，轻声说：“那你猜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他没有问林听眠是否看见张亦杰，反而直接问他有没有看见。直觉让他这么问，他也觉得对方可能从他进来，直到张亦杰离开期间所有交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位置上，丝毫没有背后干坏事被揭穿的惶恐：“猜猜？”

林听眠装着明白揣糊涂，故意说：“我猜猜......你仇人？看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啧啧，再喝口水吧。”

夏栀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你的......行吧，就当你们家的水是金子做的。”

林听眠托着腮看他：“你怎么又知道了？”

夏栀掀起眼皮懒懒地看着他，晃了晃杯中的水，好像喝的不是水，而是红酒香槟：“知道什么？”

林听眠指了指地面，勾起一边唇角，动作悠闲：“我们家的。怎么看出来的？还是猜的？”

夏栀说：“这回是真的猜的，不过你之前不是说家里做生意的吗。”他眉梢的冷意稍微融化了些，有些隐隐的自得，浅笑着说，“我记忆力可好的，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

林听眠眨巴着眼睛看他喝了口金子做的温水，想了想说辞后解释：“也不算我们家的，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看我可怜让我来帮他算账，算是合伙开吧，我也没怎么出钱。”

夏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向餐厅的一个角落瞟了一眼，握着温水思虑许久，问：“那你在店里说得上话吗？有点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林听眠一直维持在和他一个频道上，看清他的动作后头也不回，十指交叠垫在下巴下面，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求我，求我我就帮你删监控，快点的。”

夏栀突然失笑，在他对面笑得肩膀都在抖，深绿色的眼镜弯成一道新月的形状：“哎，你到底看见多少？再这样我会考虑杀人灭口的。”他小声嘀咕，“怎么这么聪明。”

林听眠看着他也在笑：“别要小你的同桌，他可厉害了。”他毫不避讳地直说，“从你下车直到现在，都逃不过你同桌的眼睛。”

夏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危险的警惕，却说着开玩笑似的话：“啧啧，你的学渣人设要崩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徐源那里的成绩单，年纪倒数第一。”

林听眠舌尖顶了顶腮帮，赶紧打断他的话：“好了，让我们彼此守护好互相的秘密直到各自进入坟墓吧，绕过这个话题行吗？”

夏栀笑着说道：“那不成，你得给我把监控删了，我就答应你。删之前记得拷一份给我，厉害的同桌。”

林听眠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端着空玻璃杯起身：“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有U盘吗？我现在给你弄。”

夏栀满意了，笑眯眯地站起来，背着书包跟在林听眠后面，也端上那杯温水，“哎”了一声：“有，等着我给你找。”

两人围在电脑旁等监控拷贝的时候，夏栀拿着手机在看消息，突然惊叹了一声。林听眠侧过头看他：“怎么了？”

夏栀惊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明天就周末了。”

林听眠回了一个看智障的眼神，回过头继续看面前缓慢移动的进度条。

夏栀说：“我第一次见到，居然还有学校的周末作业可以用一个小时做完。”他简单描述了一下正常学校的作业量，用手比划一下：“我们学校，每逢节假日，就算只放一天假，都要留一打卷子——当然，写不写随你。”

林听眠说：“附近这一片的学校都这样，学生不想写，老师留了也没什么人做，后来干脆就不留了，还省纸。”

夏栀轻笑：“也是，还保护环境。”

林听眠拔下U盘递给他，夏栀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林听眠打趣：“记住了，保守秘密啊，就不收你劳动费了。”

两人都没提刚才吃饭时夏栀的一举一动，夏栀不提，林听眠不问，都各自退让一步，为对方留了隐私，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心照不宣的埋藏在了心底，随着监控记录的销毁，就像没发生一样随它而去了。

相对的，夏栀也没有刨根问底，询问他的这个“开饭馆”的朋友是谁。

两人十分默契、不约而同的把话题拐了个弯，纷纷住嘴不说了。

拷贝完后他们一起出了满春的门，林听眠问夏栀家住哪里，他把新租的房子的位置告诉了他，林听眠奇道：“咱俩这什么缘分？那一起走吧，我家就和你隔了两户，四舍五入也算了邻居了。”

夏栀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听眠说：“你肯定没见过，我白天一般都看不到人，都是昼伏夜出。但你肯定听到过我的声音。”

“什么声音？”

“半夜两点的摩托车声，是不是？”林听眠侧目看他，眼中带笑。

夏栀默了，眼神上上下下审视着这位他失眠的罪魁祸首，语气有点咸：“你还好意思说。”

林听眠叹了口气，一派轻松的样子，毫无悔过之心地说：“你就将就一下吧，生活不易，我还要拉扯我妹，养活家里人实在不容易。你要是实在睡不着的话，林哥过去给你唱安眠曲行不。我深得孟子雯安眠药精的真传。”

夏栀拉了拉书包带：“行，睡不着就去找你。”

林听眠笑骂：“摸着竿子你就爬啊，你几岁了夏同学？”他顿了顿，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加夏栀的微信，于是掏出手机打开扫码的界面，催促：“快点，林哥的限量微信好友给你一个。”

夏栀嗤了一声说：“不稀罕。”但还是乖乖拿出手机出示了自己二维码，两人面对面加了好友。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夏栀停下脚步问：“这附近有什么家具城吗？我家缺东西，可能还得去买点。”

林听眠说：“得了，我明天没事，陪你去一趟吧。不用谢谢。”

夏栀犹豫地说：“不耽误吗？”

林听眠摆了摆手，把他推进门里：“不耽误不耽误，我巴不得和我同桌一起促进感情呢。赶紧睡吧，今天晚上可没有摩托的声音了。”

夏栀回以疑惑的眼神，林听眠解释：“我家的一层是个小商店，今天晚上不用进货。”

夏栀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他眉眼弯了弯，“我又猜对了。”

林听眠无奈道：“你又知道了？行了赶紧去睡吧，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找你，记得给我开门。”

夏栀下巴点了点一旁的信箱，说：“信箱底下粘了个钥匙，反正家里也没东西。早上来了之后用钥匙直接开门就行，我估计得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