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卿家,别来无恙啊......”我的声音仍有些嘶哑,眼睛的纱布也被取下,我并非不能视物无法说话,只不过当时不想见韩宇墨和秦子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干脆装哑,想必母妃也发现了,只是没拆穿我。
魏士廉颇有些风霜之姿,躬身道:“吾皇万岁,陛下看来并非无恙。”
我轻笑了下,这几年边境生涯,他倒是学会同人说笑了。
安定卫我亦去过,毕竟是我三皇兄曾经带兵历练过的地方。那曾是陈国对蚩戎的一道屏障,往西北望去,是无穷的戈壁荒漠,秋冬两季寒风凛冽,如刀割一般,苦寒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它的艰苦。魏士廉弱冠之年便去安定卫下面的一个小城做县令,连年升迁,直至成为安宁卫太守。武夫多半不服书生,尤其他当年——还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要让那群兵油子服他,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八年未归,你觉得帝都可有变化?”
“虽昌盛许多,但妓馆林立,夜夜笙歌,物价翻倍。唯一不变的是,贪官污吏还是一样多。”
“咳咳......”我干咳两声,还以为他变得会说话,谁知道还是一样宁折不弯,敢想敢说。
不过,幸好他没变。
“想必你在边关也知晓帝都的局势吧,如今境况如何,你也清楚。”
魏士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后,问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陛下既要封韩相为凤君,何以还要对他下手?”
我笑了。“朕真是想不到,魏卿家你同士兵们打交道八年,连脑子也同当兵的一样......单纯。”
魏士廉一怔,白皙依旧的面上闪过一丝窘迫。
我喝了口茶润喉,缓缓道:“这朝中,五品以上,怕是没有一个干净的,要细了查,都得死几次。法不避权贵,只是一个借口,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才是本质。朕登基之初,年尚幼,又是女儿身,论威难慑群臣,力不足以振朝纲。辅政大臣名为辅佐幼天子,实为摄政,目无君上。贵族公卿骄奢淫逸,旧弊难除。朕知道,先皇更知道,他让几个辅政大臣互相勾结又互相攻讦,留给朕时间好好长大成人,也让韩宇墨代我收拾了这帮乱臣。如今该收拾的不该收拾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朕......也是时候该亲政了......”
“魏爱卿,一同来尝尝武滇侯送的神泉小团,茶汤看着清淡,滋味却浓厚,先苦后甘,朕十分喜欢。”
“谢陛下。”魏士廉说着双手捧了过去,小小抿了一口,“果真苦尽甘来,好茶。”
我缓缓勾起唇角,溢出了一声轻笑,接着越笑越大声,魏士廉愕然抬头,先是不解,随后也轻轻地笑起来。
后来,太史令在《陈史·永安录》中写道——
永安八年,魏公士廉归京,与帝会于书房。风飞云会,帝赠茶与魏公,帝曰‘先苦而后甘’,魏公答‘苦尽甘来’,帝笑。其后,帝启用魏公。
我让魏士廉先着手宫中爆炸案,不论是否为人为,都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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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糟糟的一天,我倒是差点忘了问晁杰如何,虽然他已经如实陈述了内情,好歹一条人命,况且我也承诺了他会护他周全。
正想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下:“禀告陛下,晁杰公子已被暗一救下,毫发无伤。”
“那就好,你着人好好看护就行,囚室怕是不能待了,你且带他去南角的霜云殿修养吧。”
“是!”说完,瞬间就消失在书房内。
处理完这些事回到寝殿,天色已经暗了,晚膳比平时晚了一些,宫人掌灯上菜。
“陛下,秦御史要如何安置?”小禄子小心翼翼地问,“秦御史乃是外官,要留他夜宿宫中吗?”
“他还未苏醒?”太医院的这帮庸医我是不指望了,可....“母妃难道也没法子?”
“说是太医怕秦御史太痛,下了点让人深睡的重药。”
这帮庸医!
朝中官员不得夜宿后宫,这是规矩,不过少初他有伤在身,还是为救朕而伤让人这么送他回帝师府也不合适。
“派几个宫里的老人服侍他,其余之事,等他明日醒来再说吧。”我挥了挥手下令。
“陛下!恐怕不妥吧!”
殿外突然飞来这么一声,吓得我手一哆嗦,险些掉了筷子。我愣愣抬头看向来人,又愣愣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眼睛,凤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接着又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坐在我旁边,抚了抚袖子,不待他发话,小禄子已经自觉地帮他摆上碗筷布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