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母妃和念念二人走后,花厅一时静了下来,我不说话,韩宇墨也没说话。
片刻后,我艰难地开口:“韩爱卿啊......”
“陛下,草民已不是丞相了,陛下也无需用爱卿来称呼草民。”
他这草民二字,听得朕很是别扭。
我宣布拿了他相位的第二日,他就呈上了一份《罪己书》的奏章,通篇洋洋洒洒,言辞楚楚动人,催人泪下,综其所述,就是《吾日时时省吾身,总之错错错错错......》,当时我忍着胃部不适感才勉强看完。
他这算欲擒故纵嘛?
明知道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魏士廉忙着查案,秦子朔又伤重未愈,那些公文公事还一炉接一炉的从丞相府运到的书房,我盯着那些小山样的奏章,头都大了。
本来吧,他身为丞相宰辅,还兼职了大大小小多少官职朕一时也记不住了,总之这些事本来也就是他应该做也做习惯的,一下子推到朕这里,朕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他一定是故意把本来不用他批阅的公文也送来了,他按个人整日里悠哉悠哉的,总是把事情都分配给手下人去完成,这个议曹,那个辞曹的,他什么时候埋首在公文堆里了?
他这样简直就是揪了朕的小辫,反将朕一军。
朕顶你个肺!
等等!
对哦,他除了相位,还有兼了旁的许多官职,那他便不是什么草民,我心下大定,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爱卿啊......朕记得你还官拜太子少傅一职,军中亦有职务加身,朕只是让你爱卿如此称自己为草民,未免过早啊......”
他笑了笑,“既如此,草民便上呈一道奏章,把身上的职务卸个干净.....”
诶?
又来这招以退为进!
偏生我还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只能含泪咬着袖子怒瞪着他。
韩宇墨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倏地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我心一揪。“你怎么了?”
他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喂......”我往前挪了一步,犹豫着又停了下来,“你可是病了?”
“无妨。”韩宇墨掏出锦帕擦了擦嘴,淡淡笑道。
“可你.....”刚刚明明脸色差极了,我还没说出口,他就打断我,轻巧转移了话题。“陛下来此,是为了关心草民的身体吗?”
对哦!还有正事!
我边打开袋子边说:“韩爱卿啊,你还是不要再自称草民了,朕听了很不自在。”
“陛下说如何便如何吧。”韩宇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的好像有些疲倦,我捏着奏章心想,不然算了,明日再议?
“那......你明天还有空吗?”我弱弱问了句。
韩宇墨缓缓道:“陛下有事不妨直言。”他的声音微微低哑,笑起来像根羽毛一样在人心头轻挠。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摸了摸鼻子,“就是游寇啊,蚩戎啊,还有那个......七里郡啊......什么的......”
“陛下......是八里郡,七安郡。”
我面上一热,忙道:“朕知道,一时口误罢了。”
他一声轻笑,也不说破,沉吟片刻道:“此事我之前便有听说,也早派人查探。这八里郡与七安郡相邻,两郡之间有个名叫堂庭的山,此山横跨两郡,八安郡说此山是他们的,七安郡又说是他们的,两郡守卫还因此时大打出手,虽两郡的地方志对此山均有记载,但未免矛盾激化,此山权属以郡与郡之间的界碑为准即可。游寇滋扰的因由已然查明,是之前天灾得不到赈济的流民落草为寇,虽不成体系,但战斗力意料之外的强悍,若单纯招安怕难成事,宜恩威并施。八里郡毗邻该郡,且郡守又是军功出身,手下兵将极多,此事交由八里郡郡守即可。这些人若能为朝廷所用,不失为一股助力。”
说到这里,他稍缓了下,又干咳了两声。我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事我倒是不大清楚,本来站得太高,看得也就不清晰了。
我放下朱批的手,认真地看着韩宇墨说:“你真的病了。”
“无事。”他摆了摆手,换了个位置坐到我的身边,声音柔缓,“陛下想要亲政,微臣自当尽力授业。”
我一愣,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