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交待给你的,你父亲在家里没交待完吗?还有必要进宫来向你面授机宜?”皇帝哑然失笑。赵庭远在朝堂上是一枝独秀的敏慧柔韧,多少八面玲珑、九转心肠的人在他面前都要诚心诚意的说上一句“自愧弗如”。可是如此长袖善舞的赵庭远怎么会有个这样直率不懂曲折的女儿呢?
“父亲应该交待我些什么?怎么做好皇帝的妾室吗?”兰笙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头微微后仰,似有醉意,“陛下有那么多如花美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这种事情,无需交待。”
“你是病的不轻,还是醉的不清?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不怕朕治你的罪吗?”皇帝有点儿怀念之前欲拒还迎的赵兰笙,虽然是虚以委蛇,却有几分郎情妾意的味道,总好过现在,如此大胆的言行无状,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这种感觉,熟悉的让人头疼。
“皇帝也许会治我的罪,但是我的夫君不会。”兰笙笑了笑,歪着头的样子有几分僵硬的俏皮,“陛下,我嫁的,究竟是皇帝,还是你?”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父亲。”皇帝起身,从炭炉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喝掉,觉得兴头不够,又倒了一杯,再喝掉,面上才有了些微暖的血色。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所以,你告诉我答案。”兰笙没想到皇帝会来。因为没想到,所以因意外而生的惊讶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的一把锁。那份执念一旦摆脱枷锁,就会让她做出意气用事的决定。
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兰笙,那眼神中传递的坚决和脸上涂抹的脂彩交相呼应,出现了一种诙谐的凝重之色。这个女人还是之前的赵兰笙吗?明明想要假装出唯唯诺诺的求宠之姿,却总是在得到自己的点滴回应后溃不成军。这个拙劣地掩饰着真实心意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这样剖白自己?她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当你刚才说的都是醉话,明日让你父亲来看你。”
“陛下不愿说,我便明白了。”兰笙举起酒壶,把壶中余酒一饮而尽,随即从榻上起身。甫一站立风中,兰笙有些恍神,“月明星疏醉夜凉”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真是弥足珍贵啊。
皇帝见她身形轻晃,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收敛,接下来是准备恃酒逞疯吗?
兰笙把酒壶放到竹杌上,躬身跪地:“陛下,臣女赵氏兰笙,因父亲在朝之故,嫁入宫闱。虽难得圣眷,却也明白圣上与家父之间的肘腋之谊。臣女自认与陛下无缘,但是为全父亲忠君爱国之志,臣女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只望陛下大权在握之日,能许臣女出宫,陪父亲告老还乡,以享天伦。”
皇帝垂首看着兰笙,将之前种种捋顺了一遍,明白了兰笙的用意:虽为女子,却要效男子行事,既不能得荣宠于内宫,便取忠信于君王,这赵兰笙竟是要为臣,而非做妾。“你可想清楚了?”
“臣女想的很清楚。”兰笙语气坚定、毫不动摇,“臣女虽无大才,但能悉听圣喻调遣、尽行君务号令,必以直臣之义效忠吾皇。望陛下成全。”
“……你起来吧。希望你能言出必行,我不求你能做我的左膀右臂,只要能够为我所用,就不枉我与你父亲的君臣之交。”皇帝出手要搭扶兰笙起身,可是兰笙抬起头后,却依旧跪在地上。
“陛下,臣女希望您能以信物为今日之约做鉴。”兰笙仰着头,平静的目光如一汪碧湖盛满了皎洁的月光。
皇帝轻轻摇头,俊秀的脸上带着苦笑,“你还真是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拿这个做信物吧。”皇帝将一支发钗自袖中取出,递到兰笙面前。
“金莺唱春,碧莲迎夏。”兰笙轻声默念,眼中的寂寥如铜镜崩裂,溢出了丝丝郁愤。可是说话时,语气却平静地出奇,“这支簪子怎么会在陛下手里?”
“你丢掉的,朕帮你捡回来。朕希望,朕丢掉的,你也能帮朕捡回来。”邱沄将簪子插在兰笙的发髻上,“这个信物,分量够不够?”
兰笙缓缓的沉下一口气,垂眸拜倒,“臣女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