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下过一丝小雪后,天气便一直阴沉着,原本已经有了几分暖意的初春,也再度阴冷起来。定州城内的百姓也如同这天气一般人人面带愁色,使得原本就不是很繁华的定州街市更添了几分萧索。薛安克与会能从街上走过,时不时就听到从某家院落里传来哭丧之声。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看到有五六户人家院门上贴着白色的挽联。
会能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捻着佛珠,嘴里默默诵着经文。薛安克静静跟在会能身后,心下也是一片压抑。待到了知州府门时,却见门头匾额上挂着一道白绫,薛安克不禁心头一沉,难道杜治达父子遭遇不测了?
与会能对视一眼,薛安克率先迈进大门,却不见有门子守护。一脚迈进去,就见前院里已是一片缟素。院中央用木头和茅草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两侧有那兵丁腰系白布,手按刀柄站立在两侧。棚子里面跪坐着两个消瘦的妇人,身上都披着麻布。其中一人肩膀颤颤巍巍像是在哭泣,另外一个择手挽着那人的胳膊,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一口黑色的棺木。
薛安克认出了那个人,那就是杜雪娴,比起昨日,仿佛一夜间她又清减了几分。他不由心中一紧,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看来杜治达确实死了。但不见杜佩贤的身影,也没再看到有别的棺椁。他想走上前去,却想到师父在一边,也不好越界。
正在发呆的杜雪娴朝这边看来,见薛安克与一个陌生的中年和尚,她不禁心头一酸,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接下来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杜雪娴居然站起身来朝着薛安克走过来。刚到近前,她伸出两只手就往薛安克身上招呼:“死和尚,臭和尚,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我掉进水里,我就可以早一点搬来救兵,爹爹也不会死了……”
薛安克却不知要说什么,任由着她捶打自己,心中已是一片酸楚,如果这样能让这个丫头心中好过一点,随便她怎么打都可以。
旁边的会能看着徒弟被打也没作声,只是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朝着那棺木深深鞠了一躬。那跪着的妇人看到会能之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娴儿,不得无礼!”
“娘亲……”杜雪娴停下手里的动作,道:“这个臭和尚他……”
那妇人却没让她把话说完,严厉道:“够了!若不是这位小师傅,你哥哥和为娘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你莫要在你爹爹灵前胡闹!”
杜雪娴抹着眼泪不再说话,薛安克想起那夜将她搂在怀里时的样子,没隔几日她却要承受这般痛苦。薛安克张开干涩的嘴唇问道:“你哥哥呢?”
杜雪娴抹了一把眼泪,低头道:“哥哥现在高烧不退,郎中说要截了他的胳膊,但他宁死也不肯。现在在后院床上躺着。”
薛安克又道:“能带我去看看么?”
杜雪娴看看薛安克,又朝母亲看看,见母亲点了点头,便道:“你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薛安克向会能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会能道:“你且去吧。”于是二人来到了知州府后院。
………………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草药味。薛安克走上前去,看到床上躺着的杜佩贤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涂抹着黑乎乎的药膏,隐隐能闻到一股腐肉的味道。杜佩贤看到薛安克过来,转头向他看去,用非常虚弱的声音道:“秀明师傅,多谢你照顾我妹妹!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小师傅见谅。”说着就要起身。
薛安克急忙向前,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道:“公子不要起身,说起来令妹还救了小僧一命。”
杜佩贤朝妹妹看了一眼,却不见杜雪娴解释,又道:“要不是小师傅搬来救兵,说不定现在我杜家灵堂里躺着的绝不止我父一人。”
薛安克不准备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公子伤势如何?”
杜佩贤一脸落寞,长叹一口气道:“怕是……怕是这条胳膊保不住了。”
薛安克看看杜佩贤肿胀的胳膊道:“能否让小僧看看伤口。”
杜佩贤忍着痛将胳膊伸过去,杜雪娴见哥哥动作,急忙上前去扶起哥哥,在他身后垫上一个枕头。
薛安克上前仔细打量,又用手指按了几下。说起来他还是懂一点医术的,因为前世的妻子本就是学医的,只是在医院里待了一年觉得不自在,于是去了一家制药企业做研发人员去了,而研究的药物就是治疗外伤的。于是家里摆满了各种关于治疗外伤的书籍,他无聊时也会翻着看一看。
见杜佩贤的伤口虽然溃烂,但还没到截肢的地步。心下暗自思索了一番道:“兴许小僧能帮公子保住这条胳膊。”
“噢?”兄妹二人脸上马上浮起一片希望,朝着薛安克看过来。
但薛安克又道:“我也是在师父的书籍中看到过一些外邦的治疗手段,没有尝试过也不敢确保就能成,只能先试试。”
杜佩贤道:“无妨,反正军中那些谬郎中都说治不了了,你试试也无妨。好男儿就要征战四方,若是成了一个残废,我活着也没了什么意思。”
薛安克道:“事不宜迟,先容我做些准备,明日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