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方小小的铝箔袋,上面印的lg不是常见牌子,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最便宜那种。
陆淼淼慢慢往身后靠去,年久失修的门吱嘎一声,挂在上面的东西忽然掉在了水泥地上。
她廉价的自尊心,就和那些鸡蛋一样脆弱,很轻易就碎了满地,流污四处,难以再收拾起来。
在席明时眼里,这不过是个因为某些原因,差点失足误入歧途的小孩子罢了。而且看过这个家以后,她便能把原因大概猜透个七八。
“你爸妈呢?”席明时开口问道。
听到这两个字时,陆淼淼小兽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漠然和迟钝,她扯着自己裙角,声音微弱地说:“我没有”
席明时怔了片刻,又问:“你家里其他人呢?”
陆淼淼这时候突然紧张起来:“别,别告诉我奶奶。”
她家里没有别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车祸去世,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但两年前爷爷也走后,家里便只剩下她和卧病在床的奶奶。
一个未成年,一个老人,没有劳动力,所以她们爷孙两个只靠着低保和她的贫困生补助生活。
陆淼淼不敢看她的眼睛,就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来家访的老师。
她低下头,只能望到席明时的裤脚和皮鞋,高档精致,却踏在泥泞的小路上。她不该来这样的地方,陆淼淼心想,然后把头低得更深了一些。
席明时没打算再探究下去,她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问:“你想当模特吗?”
陆淼淼忽然抬起眼睛,里面闪烁着纯真的好奇。她花了一段时间去理解她的话,随后把她全身又打量了一遍。
没等她回复,席明时从口袋里夹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顺带着把那方铝箔袋藏在底下,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一并交给她。
“明天九点到三点,按照上面的地址,任一时间来找我都可以。”
陆淼淼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低头看到上面漂亮的黑金字,印着姓名和职业:“席明时,时尚总监。”
她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这条街巷。
陆淼淼在她身后望了许久,直到她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弯下腰把在袋子里碎作一滩的鸡蛋捡起来,打开门走进院里。
小巴欢快地扑在她脚腕上,扬起前爪好像在向她索抱,陆淼淼脚尖轻轻推了它一下,嘴上嘟囔着说:“别闹,一边玩去。”
听到门外动静,小屋里面传来一阵沙哑含糊的声音,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陆淼淼应了一声,把名片和那个物件藏在另外屋子的抽屉中,然后掀起门帘,和倚在床边的奶奶说了两句话,把药给她放在桌子上,嘱咐她先不要动。
紧接着她走出来,把鸡蛋壳挑一下,用碎成一滩的蛋清蛋黄炒出盘菜,就着隔夜的饼,和奶奶吃了顿简单晚饭。
那一夜,她全部心思都在今天的奇遇和那张名片上,只是当时懵懂无知的自己没有想到,她后来的命运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她的成绩还不错,在优等生云集的十三中也能排在中上等,考个好一点儿的本科大学不是难事。
但是,她原本打算高二考完学业水平测试后就不再继续读了,和其他几个同学进厂子里打工。她没有能力再接受更高的教育,仅此一个原因而已。
今天事情的始末其实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月的补助迟了许久都没有发,她不得已之下,被别人怂恿着借了校外混混的钱。本来说好前天还,但是没想到补助仍旧没有发。
他们只给她宽限了一天,如果还不上,往后就必须乖乖听话。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这不过是专门拿来哄骗女学生的一种把戏,她未尝不知道。但是,一是出于无奈,二是,到底因为难挨的生活,起了些自暴自弃的隐晦心思。
陆淼淼趴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摩挲名片上的凹凸,那精致又干净的字体,还带着些淡淡的香气。她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佛手柑的味道,只觉得特别好闻。
第二天,她上午九点准时出现在了席明时的公司,在这之前,她历经早起,洗头发,选合适的衣服,各种反复折腾打量后,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才到。
以前只知道“黄金线”这个名词和钱联系密切,等她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才有了别样的概念。
这个地方,除了“繁华”这个词以外不可形容,这里的人,精致,干练,每一个都穿着体面,看上去成熟稳重。
陆淼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及膝裙,边角洗的隐隐发白,怎么整理都有一点皱,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在旋转门前犹豫很久,才鼓足勇气走至前台,虽然一直强装镇定,但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紧张不安。
和前台姐姐沟通半天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是来找人的,看过她手里紧握的名片,她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大约两分钟,她站起身来,带着陆淼淼上楼,找到了席明时的办公室。她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自己推门进去就可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陆淼淼叩了叩磨砂玻璃,里面传来一声依旧沉悦的“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