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里只有两个小小的灯笼,照得人影绰约很不清楚,可是眼前这个人千旖在皇宫中见过太多次,一眼就能识出——当朝镇远大将军,耶律阚。他来自边境外族部落,三十年前,部落归顺东晋,他的父亲便在当地任一地方官。耶律阚十三岁从军,骁勇善战,表现突出,不消几年便带领军队攻城掠池,短短十年已经是手握十万兵符的镇远将军。
对于此人,千旖内心是敬重的。只是她也一直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几次在宫里和那个人针锋相对,这位将军都在边上,用一种异常锋利和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她能感觉到,在耶律阚眼里,她根本配不上一国之母皇后的称号。甫一想到皇后这个称谓,千旖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也难怪影锋要说这是一个极下之策,从一个地方官之子到现在重兵在握的将军,背后是多少次真刀实枪的战役。而现在,把他们偷运出城极有可能会毁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将军。”影锋一见他便行了一个大礼,耶律阚的表情变了变,“恩公,不要这样,耶律受不起。”
千旖心里一震,恩公?影锋竟然曾经有恩于耶律阚。又是怎么样的恩情可以让耶律阚答应了那么危险的事情。
耶律阚的目光掠过影锋,落在她和可彤的身上,”这两位就是恩公想要送出城的人?“
影锋向她点头致意,千旖和可彤领会了他的意思,摘下脸上的面纱。
“千旖见过镇远将军。”
“奴婢见过镇远将军。”
影锋是耶律阚的恩人,他曾许下承诺,若是将来影锋有所求,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后来耶律阚一步一步走上镇远大将军的位置,影锋也从未出现过,他本以为这份恩情可能再也无法回报,直到他白天潜入了将军府邸。他是重臣,也是少数知道这次严密把守帝都的真正原因的人之一。所以当白天影锋来到要求他兑现承诺,助一个人出城,却又没有说明此人的身份时,心中其实已有几分了然。只是,这个人真真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难掩震惊。原来当朝皇后并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出逃。他想到寝宫内那些打斗的痕迹、鲜血,现在看来,也应该是提前布置好的。
千旖对于显露身份这件事情反倒比较坦然,“将军若是后悔,千旖马上就走。只是希望将军可以不要把今晚所见报告给皇上。”
耶律阚到底不是一般人,震惊也只是一时的,表情马上冷静了下来,“耶律答应了恩公,就已有所准备,决不食言。“
“好,千旖在这里谢谢将军,“说着递上一个小小的锦袋,”将军,送我们出城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会有多凶险我不再多说,一旦走漏风声,这个锦袋里面的东西可以保将军性命暂时无虞,一旦千旖办完了该办的事,定会回来一力承担一切。“其实这话千旖说得心虚,不知道东窗事发后到底会牵连到多少人,而她又能承受多少,只是,她真的什么不能什么都不做。
耶律阚本不想要,可是看到千旖坚持,还是收了下来。
皇宫,龙翱殿。
这是皇帝的寝宫,今夜这里彻夜亮灯,几位重臣正在和皇帝商议着这个国家现在最大的秘密。这个国家的至高者,正披着一件黑色裘皮坐在外殿听着他们报告这几日全面搜城的结果。
“皇上,根据守城的士兵报告,这几日并未有贼人或者是皇后出城的迹象,想必他们还在城内。”
“那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半月来,你们可曾上报过任何有用的消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人质竟然可以在凤阳城内无隐无踪毫无音讯?”他的说话声音不大,甚至连一点音调也没改变。可就是这么几句话,让下面的人全都冷汗连连。
面对皇帝的质问,回应的只有沉默。
已经半个月了,每天晚上夏侯逸清都会梦到凤鸣殿床榻上的那些鲜血,明晃晃的直射心底。没有人知道那些血是谁的,她可能受伤了,也可能没有,他想要知道答案,但是用尽了全力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如果那些血真的是她的,那她现在……他拒绝往下想。
这些大臣里,耶律阚自然也其中,他想起刚刚才见过面的那个女子,他相信如果现在上报了她的行踪,皇帝一定会亲自带领士兵连夜把她带回来。只是他原本设想以她和皇帝如履薄冰的关系,若是被发现了是她自己私自出逃,一定是难逃死刑,至少也会被废除后位,打入冷宫。但是现在看着皇帝的表情,他分明就只是一个担心妻子的丈夫,好像,只要她能安全回来,便什么也不会去计较。
“皇上。”下面有人看他久不出声,出言提醒。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加派人手继续排查。”夏侯逸清挥了挥手,散了这些人。
待所有人都离开,他从衣襟里面取出一块手帕,手帕上全都血迹,血迹已经开始干涸,颜色发深,很难辨别手帕原来的颜色,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右下角绣着一个字,勉强认出来是一个“妖”。这是夏侯逸清从她手里强要来的,后来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找了好几日也没有找到。原来,是她自己收起来了。
“阿妖。”夏侯逸清轻轻的叫出了她的乳名,“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