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马车里,车厢壁上半躺半靠的倚着一个人,鸦色披发,面色如玉,鼻梁挺直,本应红润的嘴唇蒙上了一层霜色。
玄色衣裳从小榻上垂落在地,被他面前的几案挡了去,一支红烛被笼在防风罩里,在案角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人,华乐前几天还接到容贵嫔教人从宫里捎的书信,言是被陛下关进了天牢,前后几天的功夫,这人竟然已经从天牢里脱身出来了,身边还带着这么些壮兵强将。
“小侯爷,”华乐敛去面上的表情,“听闻小侯爷被父皇关入天牢,此时相见,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轻轻一笑,颇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原本想着,遇上漠北兵难免还要费上一番周折,谁承想,竟是当了一回黄雀。”
华乐抬眸,灯烛映在眼底熠熠生辉:“长卿今日,可是为我而来?”
“不然呢,此番出来,小臣已经将家中都安顿好了,”长卿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日后也不过是云游四海,无须担心官府缉拿之事……移花接木,这花自然也能做到以假乱真。”
这些事,长卿也不欲让她知晓太多,只是草草带过。
他伸手掀开厚重的缎布,看向不远处那一堆废墟,“这是出了什么事?”
华乐轻轻摇头,她如若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必这般带着他们东躲西藏了——但她心底多少有那么些猜想:“我的那几个侍女呢?”
“都扣在后面马车里了,不必忧心,”长卿一笑,“倒是外面那个,听闻寻到你们时,你背着他?”
华乐默了默,转而问道:“长卿可知,额尔德木图是谁?”
“额尔德木图,在蛮夷语中意为有才学的人,大宁对蛮夷知道的不多,但就小臣知道叫这个名字的人,差一点就成了殿下的夫君,”长卿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一双显得暗沉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女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之前听到那些贼匪提起,而且他们用漠北特有的重弓……”所以补上这最为重要的一环,之前那些人的来历,也就能教人猜的七七八八了。
提起漠北重弓,华乐想起了寒尽。
她说她十三岁之前,一直在关外长大,后来才入的宫。
所以她能听出漠北重弓特有的声响,她知道漠北并不是一块铁板。
去漠北,有这么一个人在她身边,犹如给她一颗定心丸——但她当真要去漠北么?
离开大宁,去一个风俗乃至于生存环境都和大宁完全不同的地方,然后遵循着那里的规矩,生儿育女,终此一生?
华乐微阖上的眼眸里逐渐蒙上一层阴翳。
大宁皇子虽不入朝,却又和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御书阁的那些个师傅们也常常拿朝中事物来考教各位皇子。
番邦蛮夷之事,借由修瑾之口,华乐也听了不少,对于漠北虽不甚清楚,但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
漠北之地,除去草原还有沙漠、戈壁。
他们逐水而居,漂泊无定,而一旦水源出了问题,瘟疫就要蔓延。
就算是最为宜居的草原……草原,听闻目之所及尽是荒草,又哪里来的许多能充做柴火的木头?那里烧灼的,都是晾干的粪便——听过狼烟么?狼粪烟直上,烽火用之。
然而在草原上,这些却是日常用来生火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