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没有的事。”章筱萱立在大白跟前,一副乖乖小弟的模样。
大白瞟他一眼叹气,例行公事般四下看看吩咐人笔录问道:“船上几口人?”
“十二个,”章筱萱脱口而出,忽听小楚一声咳嗽,他一晃神,忙找补一句:“可没算我。”
随后,又补了半句:“算上我十三个半。”
“多少人?” 大白提高声调追问。
“十……十三个半。”章筱萱指着身后舱里传来的婴儿哭声说,“若不算他,就十三个。”
“呵呵,呵呵,十三个,戏台班子,这数,有吗?”大白尾音陡然扬高,似寻到破绽眼睛一亮。稽查队杀个回马枪又派大白出马,必是寻到什么破绽,只有行内人才能一眼寻出破绽。章筱萱更是紧张几分。
“多了谁呀?”大白打量他问。
“是我是我!”
白煜小眼圆睁,阴鸷的目光循声投向戏台,抓耳挠腮的小丑猢狲般顽皮着对他揖了揖手,吐口嘴里瓜子皮,手中小泥壶对着壶嘴儿咕嘟咕嘟大口饮着。如《闹天宫》里偷喝仙酒的美猴王般调皮。
“兔崽子,你给我放下!”章筱萱不容分说弯身脱鞋,“嗖”的打向台上。
“哎呦”一声惨叫,小丑一个翻滚麻利闪开,比耗子溜的快。师兄弟们起哄闹起来,看似混熟的样子。
“大白哥,别搭理他。讨人嫌,我姐最嫌他。”章筱萱说,“师父新收的口盟弟子,随了船来“熏戏”的。家里有点钱,死乞白赖的非要拜师,赖着跟船跑,甩都甩不开。”章筱萱忙抢了插嘴。
“兄弟我楚筱闹,大白师哥这厢有礼了。”小楚嬉皮笑脸。
“喊他过来!”白煜眼珠一转翻道。
上下打量小楚,白煜左右看了总觉不对,颠来倒去盘问家世背景,却说得滴水不露的寻不出破绽,海外侨民追了女友归国的公子哥儿,貌似家里小有背景。
奉命去船内搜查的巡警查无所获回来。白煜打量小楚不甘心,忽道:“吴艳秋那老匹夫新入室的弟子……好呀,好……那,唱一段,听听。”
终于,大白寻衅的目光逼视章筱萱,这一开嗓,真假自明。
章筱萱捏把冷汗,始料未及大白来了这么一出。
“唉,你恶心谁呀?想听小爷唱戏,你也配!爷在北平城里开嗓票戏,可不是阿猫阿狗都够格儿去听的。爷那排场,王孙皇胄,当今名流,黑压压捧场的,那场面叫‘打金砖’,可着金条、金戒指往台上扔。你算啥东西?”小楚鄙夷不屑一阵排喧,章筱萱暗叹这小子插科打诨逢场作戏水平一流,忙陪笑解围哄着大白:“哥,他人傻,钱多,脑子不灵光。咱师父贪财,哥你懂。”
“今儿自当小爷高兴,赏你脸。那个,来一段,就《汾河湾》吧。”骂大白时,章筱萱还能替他遮掩,这忽然应了唱戏,还开口就是《汾河湾》,可险些吓瘫了章筱萱。
《汾河湾》可是要些功底的,不似有些戏练几日多半能唱几句,一时半会儿练他都摸不到这学生仔的底细深浅了。
“我嗓子不好,来段《武家坡》吧。”,章筱萱极力解围。
小楚头却拼命摇头否他:“嗯~嗯~,要唱就陪爷唱《汾河湾》,我就这副扮相,关公战秦琼似的好玩儿,咱们凑个乐儿。”,不容分说把章筱萱的手挽去腋下,拉了他就往台上跑,还大声说,“都说小章老板跷功了得,让师弟我见识见识?”
章筱萱更是惊得驻足,他如何知道自己跷功好?莫不是真是梨园行的人?却被小楚一把拖跑。
六合班是靠梆子戏起家,行走江湖圈场唱戏,跷功格外的好。尤其章筱萱,师父对他平日练功苛求从不马虎,为了迎合大众口味,便是平素因动作少而不踩跷的青衣戏,师父也要求他跷不离脚,要的就是那女子聘婷婀娜的身段神韵。
章筱萱脱去长衫,面壁悄然绑好跷鞋,套上件大青衣的立领褶子立起身,便令小楚眼前一亮。才见他时一袭长衫便装只觉得男孩儿清秀俊雅,倒也相貌寻常,这乍换了女装踩上硬跷,本已瘦高的身姿,如今娉娉婷婷弱柳扶风似的,宛若闺秀般,真比女子还妩媚十分。
小楚花痴般一步三侧头的盯了他看着,在胡琴声中上了场。
章筱萱自幼学艺,养成的习惯,只要台下有一个看官,他必是竭尽全力地唱,对得起衣食父母的票钱。这也是师父自幼训导他的家规。
胡琴鼓板响起,章筱萱霎时间那身子已是独守寒窑十八春的贞烈女子柳迎春,水袖轻卷,眉眼风流,尤其脚下白色褶裙下若隐若现一双三寸金莲粉跷鞋,鞋尖儿粉蓝色绒球随着凌波微步簌簌抖动,搔得人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