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无耻至极！他九岁犯错，你们凭什么八年前犯错时不抓他？要等今天才动手。”

“哎呦，猪没养肥宰了谁买？要宰当然挑那出圈的肥猪。”

“狗屁，现在是租界洋警署在抓你曾在大清朝年间留过的猪尾巴小辫儿呢！”

哄骂声、嘲讽声连做一片。

台上的师兄弟们不服气叫骂：“上回也是有人向行会告发，闹去巡捕房，最后莫须有。你们还有新鲜的吗？拿俸禄银子不干人事儿。舔寿三儿的定沟子。”

巡捕哪管这些争辩，上来拿了镣铐就铐人。章筱萱倒也临危不惧，气定神闲对憨胖吩咐：“回去给师父捎个信儿。收锣吧。”

师兄弟们义愤填膺，围上去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砰砰”两声枪响，吵闹不服的众人被震慑。

小楚躲在桌下，从未有过的心情繁复。先不齿臭虫蚊子咬人吸血前还先哼哼了给自己寻点体面下口的借口。但更令他有些细思极恐的，他可是姓“秦”呀！怎么如今反同情起萍水相逢的一个小戏子？

“胡局长手令。胡局长手令。”船下岸边忽然传来一阵大喇叭中的嚷叫。

顿时四下肃静。

不多时，上来一位痩得胙腮凸眼瘦得骷髅般的花白头发老者，长衫逛逛荡荡如米袋吊挂在身上，不很合体。沉了张僵尸脸不说话。身边一位巡警长阿谀着他尾随，一板面孔呵斥巡警们：“还不滚下去！”

章筱萱揉揉被勒疼的手腕，害生的目光望着来人。

“你就是那个”小水仙儿“小章老板？“骷髅脸眼也不抬，眸光略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正是在下。”

“我家老菩萨听你们这船唱得热闹，喊你靠过去，唱两段儿听听。若唱得能听，少不了你的好处打赏。”

师兄弟们一时错愕竟没醒过神儿，这大起大合的仿如梦里一样。

“秦府，听清楚了吗？秦府！没错！” 巡长得意地扫视惊呆的戏班众人，在一旁扬高声调点拨，又添油加醋感叹，“啧啧，看看，看看，傻了吧？唉！这是你祖坟上冒青烟，这等好事，你师父吴老板这八辈子都巴望不上。那边楼船上满座的都是沪江名流，怎么就轮上你们这草台班子登台。“

章筱萱倒是客气，大大方方地说：“那就谢老菩萨抬举了，筱萱和六合班愧不敢当。筱萱稍微打理一下，救去给老菩萨叩头谢恩。”

“嗯，还算是懂事儿的娃儿。”骷髅脸终于说句话，一抖袖笼，掉出一块儿硬木腰牌在手里，递给章筱萱说：“拿这个靠停码头。”

章筱萱双手接过，不卑不亢。若寻常时这个年纪的孩子见这阵仗，早惊得手足无措了，偏偏他大大方方的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言谈举止老江湖一般地道。

“瞧，那走前面干瘦的，不是秦大亨家的大管家吗？”

“唉，刚听说，是秦府老太太隔空听了几句《游园》，喜欢上小水仙儿这嫩得出水儿甜心的嗓儿，要翻他的牌子呢。这是要靠过去，脸儿对脸儿打擂台呀！”总有一群人唯恐天下不乱。

船上师兄弟们不知所措乱作一团，憨胖一把抓住筱萱的手说：“草儿，你不能去。那个秦大亨的风闻特别差，勾结官府和租界的势力，无恶不作的嚣张。万一这是寿三儿的圈套让咱们跳呢？借刀杀人，可怎么办？”

“是福不是祸。”章筱萱自言自语，“总强过坐以待毙。”

“对喽，是祸躲不过。”从桌围子里爬出来的小楚揉揉鼻子坐地板上奚落，”你们先寻衅打上门打擂台给人家好看，就别怪人家无义。”，迷人的桃花眼含笑狡黠对章筱萱勾勾手说，“你过来，我告诉你妙计。”

章筱萱也不理他，任他卖弄玄虚。

“唉，没骗你，我爹是他们家的长工，我自小在他家马圈长大。”小楚认真道。

“难怪一口马粪味儿。好臭好臭。”憨胖奚落。

小楚一跃起身，掸掸身上的土凑去章筱萱身边，伸手拿起头面给他插回去说：“别摘，就这么过去，踩个跷过去。秦家老菩萨爱戏如痴，昔日在宫里可是陪太后老佛爷听戏的。什么好角儿没见过？今儿在场的，不止他寿三儿一人。你知道分量吧？”

他凑去章筱萱耳边嘀咕着叮嘱几句，自己拿起章筱萱的茶壶，泡了茶。

憨胖嘱咐说：“男旦不饮场，怕内急。小草儿临场滴水不沾的。万一有人递什么……”

一句话令众人心头一紧，这可是奔向虎狼口，若有人在水里下什么毒，或许章筱萱就哑了。

小楚将壶放下，叹口气一捶台子说：“算啦，看你们一个个笨嘴拙舌的，我筱闹就辛苦给角儿当跟包的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