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耀南不服道:“呵,我是听出来了,你们梨园行这话都是师父教好的戏词,千篇一律背好的。”然后凑近章筱萱眸光如芒逼视他问,“我要听你怎么说?”
章筱萱惊诧片刻,须臾间,面颊上浮出嫣然浅笑,然后羞涩的微微点点头,似是得意地说:“问我吗?我赢了呀。”
楚耀南忍俊不禁,一把拉住章筱萱的手腕推他到老夫人跟前说:“奶奶,怎么赏南儿?这孩子的活儿,还看得过眼吧?”
高寿三儿在一旁恨不能寻个地缝逃遁,后悔不该画蛇添足去故意刁难章筱萱,反给了她人前显露的机会。
十二姨狠狠瞪高寿三儿一眼嗲声嗲气道:“南儿呀,不是十二妈妈说你,多留意些女戏子也好,难怪还没中意的媳妇,给老菩萨添孙孙。”
一经提醒,仿佛秦老爷都不由看了章筱萱一眼。
楚耀南嘴里何曾输过谁,笑眯眯答:“唉,十二妈妈,南儿哪里有那个福分,即便娶妻生子,生个娃儿也没那个福分姓秦。倒是盼着十二妈妈给奶奶添喜,生个大胖孙子,也了了各位姨娘的心病不是?”
十二姨原本脸色妩媚的笑容立刻僵持,三姨太佯怒地打了他一巴掌又塞块儿甜瓜堵他的嘴说:“只你长嘴!”
楚耀南不服地翘起嘴:“才我进来时,你们一个个喊打喊杀,都说这小花旦是爹在外面养的兔子,如今怎么反埋汰我了?”
秦阿朗本无心听他们争吵,低头吃面啃着碟子里他最爱吃的酱卤鸡屁股。猛听到此处,一口肉噎得显些背过气,慌得姨娘们过来捶背喂水。
秦阿朗擦擦眼角的泪对耀南招手笑:“来,儿子,爹赏口香的。”
楚耀南似预料到什么,忙搂住老夫人的臂躲闪道:“爹,南儿不饿。”
秦阿朗对他招手道:“乖,过来,好吃。”
楚耀南无奈,蹭步过去满脸媚笑讨巧道:“爹,不如赏南儿一口汤喝,真香,闻着还真馋了。”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别废话,吃了!”
楚耀南委屈巴巴地望着父亲手中拈起的一块儿黑乎乎肥硕的酱鸡窍,油腻腻的仿佛能闻到鸡屎臭味,他呲牙咧嘴的耍赖摇头设法推搪躲避。
“听话。问问你舅舅,那个老话怎么说的?老爹赏,就得吃。”
“夫子云‘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叶惟庸忙咬文嚼字纠正。
“孔夫子也不是说吃鸡窍呀。”耀南被父亲牵钳住手无法逃遁,急得几乎跳蹦起来。
“唉,好东西,”秦阿朗得意洋洋地作弄着儿子,松开握住他手臂的手,一把揪住他的裤子。
“我吃我吃!”楚耀南慌得惊叫了服输。
屋内笑成一团,老夫人笑得揉肚子劝解:“你就放过南儿吧。”
章筱萱低眼侧头,实在不忍心看楚耀南吞咽那团油腻腻的腌臜物,忽然记起师父在家吃那吓人的毛鸡蛋,逼着他吃那毛茸茸的东西,那种惊怕无耐还不得不屈从,他感同身受。
秦阿朗惩意般开怀大笑,揉揉儿子那梳理得光可鉴人的小背头,问他说:“五天前,天谈舞台大青衣姜妙香丢了刚满月的儿子,惊疯了。可知道?”
“爹,我就去查,走了一周才回来。”耀南忙应承。姨太太们相互目光环顾不知所云。
高寿三儿说:“听说丢孩子前,几个姜老板陪酒的相好闹来戏台争抢孩子,也没争清是谁的种儿。”
秦阿朗低头喝汤,又将剩下小半碗汤递给儿子,叹口气似无心再追问。
楚耀南借口汤总算把难以下咽的鸡窍吞咽下去,余光见老夫人笑眯眯的牵过章筱萱的手,看他那五根儿白玉柱般纤长的手指,扯着闲话,便乘胜追击提议:“奶奶,若看着好,留在咱们家大舞台唱戏吧。南儿千里迢迢绕个大圈儿寻来的。再者,今儿这戏意犹未尽,定有人惦记着捧场呢。”
老夫人点点头。耀南兴奋道:“好嘞,剩下的南儿去安排。”
高寿三的脸色大变,不曾想楚耀南安排这一手。
十二姨忙附和说:“那敢情好,就搭班子用咱们天谈的班底吧。省得花两份银子。”
章筱萱才兴奋的一颗心立刻凉了,这是要挖他一个人来秦家舞台。六合班和师父对沪江各大舞台都梦寐以求望洋兴叹多年。
他只得咬咬唇说:“蒙老菩萨和南少抬爱,筱萱要回家禀明师父再议。”
楚耀南麻利地截住他的话杀回,笑嘻嘻对十二姨说:“十二妈妈呀,您这也忒精打细算啦。奶奶养的花儿挪盆儿,还得带上一坨原土进新盆儿,不然养不活。大舞台和夜总会都是爹交给南儿的差事,签哪个班子南儿作主,亏了本儿爹打南儿,你们谁能替不成?”
见楚耀南忽然认真起来,仿佛有人夺食儿,十二姨也尴尬了。她出身梨园,加之楚耀南对老戏台毫无兴趣,这些年她便推了高寿三儿出面帮耀南打理,自己私下同寿三儿里应外合多少留利,楚耀南倒也知趣,睁一眼闭一眼,看不过时会敲打一二。如今为了个小戏子,竟然要收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