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开，明琬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楚耀南心想在劫难逃，端起汤碗，仰头捏了鼻子喝下，笑眯眯望着师娘，眼神邀功般说“我乖！”

“非等喊你姐夫进来，打一顿再喝？”明琬气急败坏。

章筱萱委屈巴巴地望着姐姐，瘪瘪嘴，欲哭无泪般，捏了鼻子，分作几口才把姜汤吞下，然后小狗儿一般辣得吐着舌头。

“灶上烧着滚水，泡澡时凉了自己加。水瓢挂在墙上，换洗衣服在凳子上。去吧。泡泡把寒气驱出来。”明琬一一安排妥当离去。

“师娘，您歇歇，您都累出汗了。”楚耀南心疼道。

明琬听了连口的夸：“看看闹儿这孩子，多懂事，快去洗吧。”章筱萱撇撇嘴。

浴缸里蒸腾着热气，云雾缭绕般在水面。

楚耀南冲了身子泡去木桶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周身疲乏散尽。

荷花缸略低，章筱萱只将身子浸泡缸中，修长的腿搭在缸外，只露个头枕缸边，闭目养神。

“疼吗？”楚耀南关切地问，看他破肿的脚。

“惯了，”章筱萱懒懒答，若有所思，猛睁眼瞪他骂，“转过头去！”

“好大一条鱼。”楚耀南指着荷花缸调侃。一物带水拍来面门，小楚慌忙躲闪，“啪答”一声，面巾卷水落进木桶，水花四溅。楚耀南岂甘示弱，撩水回击，斗闹起来。不多时扣窗声响起：“草儿，闹得满地水仔细你的皮！”

章筱萱这才忍住笑。

屋外传来师兄弟们叫闹起哄的笑声一波高过一波。

“给我一口，我还没有呢。”

“让我尝尝，尝一口。”

楚耀南竖耳听，章筱萱说：“在分点心吃呢。放心，姐姐给咱们留。”那话音神态，仿佛比他自己吃上更开心。

楚耀南忍不住问：“我给你的朱古力，你可真大方，一个没留给分吃了。比利时的，稀缺货。”

“师父说，不能吃独食，好东西师兄弟要大家分。”章筱萱还振振有词。

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俊秀干净的脸蒸出密汗，头发拢去脑后，便显得额头下那双俊目水洗般清亮漂亮。乍看一眼不觉得他有多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个男孩子，但细品，五官眉眼都是精致得可爱。扮上戏装就更是戏中下凡的仙子了。

直到水冷了，二人才从浴桶中爬出，换了干爽的衣衫披了褂子出门。

明琬便招呼身强力壮的徒弟进来帮忙搭手打扫，对二人说：“去睡吧。点心放你们屋外窗台上了。”

章筱萱拍拍楚耀南的肩，似在炫耀：“看，我猜对了吧？”

走在庭院里，章筱萱忽然驻足，向堂屋和东厢房方向望去。已然熄灯，树影摇在廊檐下显得几分苍凉。师父已经睡下。章筱萱眼中掩饰不住的一丝怅然。

“唉，认祖母的事，怎么不提？”楚耀南低声问他，这毕竟是比签约大戏台更重大的一件事，怎么能瞒了师父呢？

章筱萱瞟他一眼说：“跟我结拜兄弟，也不用敲锣打鼓吧？”

话音未落，章筱萱忽然大嚷一声：“锅盔！”，箭步冲出，直奔卧房方向。

楚耀南惊得循声看去，就见“嗖”的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绕着花池同章筱萱追跑躲避。

“放下！还我！”

“呜呜呜呜”的口齿不清，却是个胖胖的灰衣少年嘴里叼着块儿点心撒腿奔跑，终于他咽下点心费力说：“嘻嘻，好吃，真香。你在船上一定吃过了。”说罢，他嬉皮笑脸掉头冲过灶间，险些将闻声出来的明琬撞倒。他一把扶了明琬嚷一声：“师娘，我去睡了。”绕过夹道跑得无影无踪。

看着章筱萱立在庭院深抿个嘴怒气难平的样子，明琬无奈叹气说：“好了，草儿，盔儿他不懂事，偷吃了你的点心，明儿姐骂他。快去睡吧。”

章筱萱气得跺脚瞪眼也无奈，那委屈的模样反把楚耀南逗笑，嘀咕取笑：“小师兄，您请先，您是角儿。师父教导，好吃的师兄弟共享。您还急眼啦？”顺手将筱萱推进屋。

“我算看明白了，六合班你师父的规矩，合着都是给你章筱萱一人定的。”楚耀南感慨，看着委屈的章筱萱，心想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身当家挑了天大的担子不辱使命归来，一句夸张没有就打发了。

章筱萱脱鞋上炕，在床褥子下四处摸找。

终于他掏出个马粪纸的小纸包，欣喜地递他面前得意地说：“还在，一人一个。”

是两块儿粽子糖。

楚耀南又气又笑问：“你属松鼠的？四处刨窝藏食儿。”

章筱萱一把抢过糖，随手抓起枕头就要拍他。

“唉唉，角儿，这明日一大早，满沪江报纸都是你‘小水仙儿’章筱萱的大名，您这还小泼妇似的……”一枕头拍头上，楚耀南惊叫一声，不示弱地反扑章筱萱在炕上，枕头按了他的头就要收拾他。

章筱萱自恃练过些武功，腿脚灵活挣扎，可没料楚耀南自幼江湖码头长大，更是拳脚一流毫讨不到便宜。打闹间，外面“啪啪啪啪”敲打窗户的声音，章筱萱立刻“嘘”一声，示意他不要再闹，低声说“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