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意的。
太一唇边悬起一抹笑容,他并未反驳。
神音便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怎会与她计较,她可是帮你证实,纵使无掐指测算,你对人心也料事如神,一语成谶。
师兄之前嘲讽嫣然‘她只是玩了一场自恋游戏’。这句话本身,你说的时候恐怕也忐忑,这本不确定,但她之后动作,进一步帮你证明你的想法。
她心怀怨恨而一剑刺向你,看到满身是血的你又心怀愧疚,祈求你的原谅。
从头到尾,嫣然只把自己心情,放在首位。
她喜欢你,就来祈求你的爱;她怨恨你,来就刺你一剑;当她愧疚害怕的时候,就请求你原谅。
她爱上的,只是那个看上你的那个自己,沉溺在回忆里自己。
自己爱慕自己。
师兄不只猜对开始,也预料到结尾 ……她对‘萧皓月’的爱,仅此而已。
你,很失望吧?”
太一若无其事站起身:“怎么会。”失望的该是‘萧皓月’,他前世似乎并未得到过,真实的爱。
“憧憬,是距离了解最遥远的距离。”太一若有若无望着掌心的伤痕。
“看来,是真失望了。”神音惊讶,她端看他一会。
她眼眸一转,从衣袖里掏出之前他送那块锦帕,拿着锦帕在他面前摇晃。
她微笑把锦帕附在唇边,印了一抹胭脂吻痕上去,然后她把锦帕包扎他布满创伤手上。
“美人香吻。
这样,好好安慰你,受伤的……手。”
“这锦帕,是给你擦汗。用着锦帕一包,这下好了,师兄的伤口要发炎,再也好不了了。
你说,怎么赔?”太一失笑,他眼眸一挑,问道。
“如此严重?我这就给你解下来。”神音惊讶,她一点医术都不懂,都不懂嫣然那句‘最好大夫结论打那来的’,她手忙脚乱的帮他解开手上包扎。
“你师兄在那丹穴山上捉了一日火凤好累,还要陪你玩公主抱,被灵蛇剑刺伤,一点力气都没了。”太一耍无赖直接靠在她肩膀上:“不如,你来个死尸抱,这里是女尊国,师兄不介意。”
“你别把全身力道都压在我身上,都快喘不过气,放手、放手。”神音扶着胸口,指着他道:“没力气,有法子,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最后付账还不是我,现在师兄囊中羞涩,你做饭给我吃。”他摔着衣袖,悠闲说道。
她望了他半响,脸颊一红,不好意思低喃:“……我不会做饭。”
他叹气,摇头:“完了,铁定嫁不出去。君子远庖厨,小师妹男人是不会做饭的,谁娶了你,等着陪你一起饿死了。”
“煮面!我好像,会煮面。”她犹豫半天,搜刮脑海,终于在浩瀚时间海洋里寻找到一丝烹调信息。
揉搓面粉,敲打面团,她动作甚是熟练,等水煮沸再把面条放下去,不出一会,一碗简单素面就可以上锅。
“倒是有模有样。”太一望着冒着热气白瓷碗,他执起筷子:“神仙不需要吃东西,对食物爱好只是兴趣,这面,是给谁煮的?”
“给你啊。”神音把碗推到太一面前,他不是没力气。
“曾经呢?”他挑眉问道。
“你猜。”她笑而不语,这问题很有难度,纵使他再聪明也很难猜到。
“伏羲?”第一个划过他脑海中人选,当然是她‘爹’。
她摇头。
“神乐?”他低喃,好吧,‘哥’也不是不可能。
她再摇头。
“我师父?”他蹙眉,‘上司’压着不得不做。
“瞎猜,昊天就更不可能了。”她叹气。
她被他似笑非笑模样凝视烦了。
“天神贵者,你可有听过,东皇?”她直接公布答案。
他眼眸一怔。
“……东皇?”意料之外回答着实让他大吃一惊,手中筷子差点落在桌上。他怎么,不记得了?
神音见太一来了一点兴趣,缓缓回忆,直言不讳道:
“这是很久以前的旧事。
三万年前我在天庭有个不大不小的官位,少司命。除了掌管三界命盘以外,还有凡间子嗣。
那年,黄河大水七天七夜,江南水稻粮食几乎被大水冲刷个干净,百姓无粮,既无粮食填饱肚子,更别说上交朝廷大米税收。
我那时刚上任少司命,于心不忍,我不懂既然老百姓没有被那场洪水淹死,证明天道并未想百姓死,为何人要被天灾活活饿死?!
所以,我求遍身边所有认识的道友。
伏羲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对待万物一样,并未对谁好,也未对谁不好,你我都无能为力。
神乐说,那年,注定会死很多人。
昊天说,计天下利,求万世名。世间众人的意志远远凌驾于个人意志之上,那场大水本身是对昏君的惩罚,王朝要交替江山的前兆。帝王昏庸,死去百姓很无辜,若腐朽王朝被推翻建立起新政权,那些百姓后代孩子不会经历他们如今的痛苦,短暂痛苦与死亡,得已保全后世安宁。
我不懂,那是人命!
人命只有一次,六道轮回,天、人、畜生、阿修罗、饿鬼、地狱。
生而为人,三生有幸。
活着,本是很艰难的事。人喝了那碗孟婆汤,洗去记忆。
前世的你,不会是今生的你,也不是后世的你。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而存在,都需要经历出生与死亡,这是天道对人的公平。
为何人命,就这么分文不值?
又为何无辜的老百姓,永远是皇权下,最先,被牺牲掉的那一部分?只是因为百姓最弱,所以最先被利用殆尽?!
究竟是他们太理智,还是我太感情用事?
少司命神音只有一个信念,身在其位,担其责,谋其事。
天下百姓生死,由天道命运决定,即不在凡间君王手中,更不在天界任何一个神尊手里,不是他们任何一个手里的工具。
凡人命运,只会属于自己。
此为少司命所秉承三界命盘的天道,命,字蓄意。”
太一眼眸深远,他忽然说道:
“命者,人所禀受。
天命,那个‘命’字,所谓上天,对人的虔诚叩首,神应该,拿出对等的回报。”
“你?”
神音吃惊抬头,她忽然失笑:
“我忘了,师兄喜欢测字。其实天庭当初,还有个,他也很擅长测字。
东皇说,凡尊者之言曰命。大水死这么多人,阎罗殿岂不是要爆满,打破人鬼之间三界平衡,他作为阎罗王上司,对这事不会做事不管的。
他寻遍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寻找到一株小麦。
小麦分冬麦、春麦两种,那年江南水患把秋收水稻全部淹没。冬麦就在深秋播种,小麦抗旱抗寒,熬过漫长寒冷深冬,春末收获。
那年的百姓,终于熬过艰难冬季,迎来春日。
后来,我问东皇,凡间百姓不知道谁救了他们,我却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他指着新收的小麦,说……”
“给我煮碗面吧。”太一若有所思,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所以,小师妹只会煮面。”神音摊手道。
“神祗为世间黎明百姓走遍四海之内,他最后得到的,仅仅只是一碗面。”太一端详手中面汤,口气有些自嘲。
“是爱,世间众人给予,一种深远而博大的爱。
真实的爱。
他得到世间众人的敬仰,天神贵者,这是后世对他的评价,最高遵从。
敬仰与牺牲,难道不是一种爱?”神音内心始终对东皇保留一份敬佩,她才记得这么多年。
“你还记得,东皇他,是何模样?”太一拿着筷子,端起冒着热气的白瓷碗,面汤晶莹剔透,他似有所动,凝视良久。
“我很幸运,在战争之前,就已经死了。没有经历之后那场残酷的杀戮。
听闻他,在后来神魔大战中身陨……再醒来,已经过了万年。”神音手托腮想了许久,她把三界命盘弄丢,连回忆也模糊不堪。
半响。
她才有些帐然若失。
“太久,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