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筠一副嫌弃的样子，赶忙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磕得那是真响啊，砰砰的。

轩颉和无迹也跟着磕了个头，把酒喝了。

“大哥这杯就我替他喝了吧！”

轩颉见无迹脸色有些难看，问道：“三哥，你没事吧？要不先去休息？”

无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轩颉是在喊他，摆手道：“无碍。”

“改口还改得挺快，叫声二哥来听听。”甄筠凑到轩颉身边笑道。

“二哥。”

“嗯。”轩颉这声二哥可叫到甄筠的心里去了，缓了一会儿，轩颉刚刚因为酡颜变成火似的脸也好了一些，粉粉嫩嫩的，再加上这声略带喑哑的二哥，甄筠的心甜得像麦芽糖一样。

甄筠享受地点了点头，手在身后抓了抓，抓了一袋花生米出来。“刚刚上楼的时候，在厨房顺的。”

“无迹，你也不用这么感动吧，咋还哭了呢！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快给我憋回去。”

轩颉看向无迹，他的眼睛的确红红的，泪珠儿在里面打转。

“怎么了？三哥？”轩颉问道。

无迹一抹眼睛，声音哽咽：“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旧朋友。”

三人围坐在桌边，剥起花生来了。

“好甜！”轩颉赞道。

“当然，这可是用蜂蜜炒的。”甄筠满脸骄傲，跟这花生是他炒的一样。

“一颗花生米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子，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兄弟，丢人！”甄筠一边说一边剥壳，剥了又不吃，一边堆壳，一边堆花生米。堆了差不多一手心的样子，用手背轻轻一推，推到了轩颉的面前。

“嗯？”轩颉疑惑地看着面前剥好了的花生仁。

“嗯什么，吃啊。”

“哦。”轩颉和着甄筠剥好的花生米，慢慢饮着酡颜。

“傻小子。”甄筠小声道，笑着继续剥了起来，面前的花生壳越堆越多。

“二哥，给。”轩颉见面前的花生越来越多，自己都吃不赢，推了一把给无迹。

无迹一颗花生米还没落到嘴巴里呢，就见甄筠一道寒光扫了过来。

“受伤的人少吃甜食。”甄筠默默道，光从语气听不出悲喜，可无迹感到背脊一凉。

轩颉从未听说过这个道理，“我只听说受伤的人不能喝酒，怎么连甜食都不能吃了？”可他不敢说出口来，默默地又把花生米抓了回来。无迹还帮他推了两颗。

“无迹，你这伤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明天我带你去找大夫，保证把你治好。”甄筠往轩颉的酒杯里倒着酒道。

无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大仇已报，死而无憾了。”

“死个屁啊死，你现在是我兄弟了，我允许你死了吗？再说了，能活着就活着，还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就算是替那些想活却不能活的人活着吧。”甄筠要被这两个人气死了，都蠢到要命，自己不仅要救他的命，还得安抚他受伤的小心灵。

哎，谁让这是自己亲自认的兄弟呢。丢是不可能丢的。

“即使我活了下来，天下的人也不会放过我的。”无迹道。

“为什么啊？你活不活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轩颉不解。

“我欺师灭祖，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自然不会容我。”

“可你明明杀的是个恶人，那些人为什么不能放过你？”轩颉继续不解。

“可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们不会相信你的话，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轩颉，你家人到底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啊？”甄筠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动起了手来，他把手放在轩颉的头上，搓了两下。

边搓边感慨道：“这家伙这么单纯，很容易被人骗吧，我一定得看好了。”

无迹：“我……”

“你你你你个大头鬼啊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了。天塌下来有你二哥顶着呢！我不想让你死，那么在我死之前，就没人能伤得了你。我死之后嘛~那我可就管不着了。”甄筠道。

“那我就保护你，不让你死。”轩颉小声嘀咕，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太傻了，空中有一丝莫名的凝滞。

“那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二哥啊？”甄筠眯着眼睛，笑问道。

“为了你们。”

“傻小子，月亮不可能永远都是圆的，人也不可能永远不死。只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啦。别想了，睡吧睡吧。”甄筠夺过轩颉手中的杯子，不容质疑地道。

甄筠抬手的一瞬间，无迹在他的大指姆肚上看到了一条深深的指甲印。

房间里只有两张床，无迹是伤者，自然不能和他抢床睡。客栈的床很小，轩颉和甄筠两个大小伙子睡在一张床上略显拥挤。

甄筠把轩颉往自己怀里一拉，道：“别动，再动就要滚下去了。”

轩颉不敢动，连呼吸也放慢了许多。

甄筠的身体很暖和，一向体寒的轩颉忍不住往温暖的地方靠近，可一想到会让二哥冷着了，就又挪开了半分。

轩颉的靠近和离开甄筠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轩颉刚挪动了半只屁股，又被甄筠抓了回来。“我体热，你靠着刚刚好，舒服。”

甄筠温热的气息打在轩颉的耳畔，轩颉慢慢迷迷糊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轩颉好像听见自己说：“二哥，我一定会为你找到一个永远也不会缺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暖暖的。”

他还听见甄筠回了句：“好啊。”

然后就睡得昏天黑地了。

秋天除了落叶越来越多，夜晚也越来越长、越来越冷。深夜，窗外的寒气带着酒香侵袭了进来，轩颉忍不住又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甄筠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动，把手往自己这边紧了紧，呓语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只有鬼知道了。

几步外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无迹依然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屋顶，数着滴漏的声音。他的人生单薄得就像一张纸，本来他想的是为朋友报仇之后就自尽的，可现在，他想活下去了。

这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人睡着，有多少人醒着，有多少人半梦半醒。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尤其是秋天。

轩颉磨磨蹭蹭的起来，这一觉睡得太香了，香得过了头。自己竟然在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人的身边睡着了，还毫无防备，不应该啊。轩颉不喜欢与别人靠得太近，连陪自己长大的乌鸦叔想陪自己睡都是不可能的。自己竟然在二哥身边睡得这么安稳，轩颉有些心烦，有些气恼，却又不知烦从何来。就在这时，甄筠醒了。长长的睫毛眨巴了两下，一双清澈的眼睛睁了开来。

“你醒啦，早啊！”甄筠翻身下床，走到桌边，上面已经摆好了三碗米粥，几盘腌菜。

“无迹，你起得够早啊？不会是被痛醒的吧？”甄筠边喝粥边问道。

轩颉还在床上发呆，听着甄筠这一问，立刻回过了神来，走过来问道：“二哥，还好吧？”

“暂时不会死。”

东亭不愧为双林的都城，推开窗，大街上车水马龙，市井繁华尽收眼底。

三人走在街上，见行人摩肩擦踵，小摊摆的鳞次栉比，各种店铺绵延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连成了好长一条热闹的长街。

轩颉看见每个摊子和店铺的门前都插着一面红色的幡旗，上面写了一个“食”字。

轩颉指着旗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甄筠道：“一个吉祥物而已。民以食为天，这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在旗子上写个食字，插在门前，就当求个保佑。我听说有些国家的商人喜欢在店里摆一只会招手的猫，寓意招财。”

轩颉焕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你们能把眼睛收一收吗？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甄筠道。

“我在天云极少上街，而且天云的街市和这里不一样。”轩颉解释道。

“自从我被那个人带回金光寺，就很少下山了。每次出来也只是跟在他身边。”无迹也解释道。

“哎，可怜可怜，今天二哥就带你们好好逛逛。无迹，你能行吧？”甄筠叹道。

“嗯。”

甄筠指着面前的长街，道：“这条街名为十里街。是东林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

轩颉惊：“十里？这条街居然有十里长？！”

轩颉天生冷漠的脸此刻竟然有了一点小小的表情，虽然问的话和他高冷的气质有些不符，可甄筠还是很高兴。

“夸张你懂不懂啊？”甄筠一锤子敲在轩颉的脑袋上，一副无语的样子，可话确是那么温柔。

轩颉摸摸被甄筠敲的脑袋，瘪嘴道：“那为什么不叫百里、万里呢？”

甄筠：“……这傻小子没救了。”

“咦，这里有家蜜饯铺子，咱们去瞧瞧。”甄筠瞬间转移了目标。

轩颉连忙跟上，先回头看了一眼无迹，确保他还在。无迹这一路太安静了，搞得轩颉总是害怕他走丢了，得时不时回头看看。

一屋子的蜜饯摆得满满当当，满屋都散发着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