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颉的伤好的很快,用甄筠的话说,就是你请的是天云最好的大夫,用的是天云最好的药,这样还不好的话,那就没有天理了。在床上养了两三天,轩颉终于可以直立行走,他迫不及待地到院子里走了两圈。
绿荧刚好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就见轩颉穿着件单衣,在院子里闲逛。虽然今天的太阳很好,可他毕竟是个病人啊。绿荧不顾轩颉的反对,进去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轩颉的身上。
然后她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交到轩颉的手里。
“什么啊?”轩颉看也不看就问道。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轩颉这才端详起手中冰凉的东西来。
那是一块紫玉雕成的玉佩。玉佩下端颜色较深,被雕成了一支梅花的模样,梅枝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喜鹊低着头,似在寻觅什么。喜鹊的小脚丫和梅枝衔接的地方雕刻得尤为精细,有一种既分离又相连的感觉。梅花和喜鹊都被包围在紫玉雕成的圆环中,圆环上有一个穿孔,系着五彩绳,中间还夹了一颗碧绿的珠子。
“姐姐,你拿这个给我干什么啊?”
绿荧拿过玉佩,想系在轩颉的腰间,却发现哪里已经有了君鬼铃,神色一愣,换了个位置系上。边系边抱怨道:“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喜上眉梢,会给人带来好运的。你才受了伤,就要这种东西好好冲一冲。这可是你姐姐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你给我仔细着点,别磕磕碰碰了。”
轩颉笑道:“姐姐你怎么信起这些来了?”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姐姐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就让这只小喜鹊保护你吧。”
虽然绿荧说的是事实,可轩颉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轩颉拿起玉佩,用指肚细细地抚摸着,突然道:“姐姐,我出去一会儿。”
“你伤还没好呢?跑哪去啊?”绿荧冲着门吼道。
也不知道轩颉出去干了什么,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是雪姨给他送进去的。晚上轩颉的房间一直点着灯,绿荧催促了好几次,每次轩颉都答应好。可第二天早上,绿荧发现他房间的灯还在亮着。轩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蜡油滴在他脸旁,形成了一座座小山包,红色的蜡衬得他愈加肤白若雪。他手里握着一块正在雕琢的白玉。
甄筠一天去轩颉门口敲了好多次门,次次都被拒之门外。他晚上郁闷得睡不着,辗转反侧的想,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突然,他的自我反思被打断,门被敲响。
甄筠兔子似的冲到门边,却没有一下子打开门,而是调整了气息,理了理衣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干嘛?”甄筠语气不太好,目光从轩颉的肩上略过。
轩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甄筠。
那是一块白玉雕成的雪花,虽然做工也就凑合,可甄筠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朵雪花,洁白无瑕,举世无双。
甄筠看着轩颉豁了口的十个手指,没好气道:“你这两天闷在房间里就是在做这个啊?”
轩颉点点头,道:“我听说雪岭有一种花,和莲花很相似。我本来想雕一朵的,可我手太笨了,只雕了一朵雪花出来,还这么丑。”
雪花落在甄筠的掌心,半天也没有化。
“不丑啊,挺好看的。”甄筠的声音有些生涩。
“那就好。”轩颉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甄筠的异样。
“不过......”甄筠拖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雪岭的事的?”
“佩芷告诉我的。”
“啊切!”正准备睡觉的佩芷突然打了个喷嚏,咕哝道:“那个臭小子在说我坏话呢?”
甄筠看着那片洁白的小雪花,有些悲哀的想,他失去了雪岭,却又拥有了一片永远不会融化的雪,当下,他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既然你知道了雪岭的事,那为什么还要送我一片雪花?不知道这样我会睹物思人吗?”
“啊?”这轩颉倒是真没想到,“我只是觉得,虽然雪岭不能陪着你了,可它可以陪着你。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拿走吧。”
轩颉伸手去拿雪花,甄筠却避开了,眯着眼道:“谁说我不喜欢了,你辛辛苦苦雕了这么久,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不过,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要一片雪花陪着我,你不能陪着我吗?”
夜风吹来了夜来香的幽香,轩颉听见门口那珠合欢又落了一朵,空气突然凝滞了。
轩颉小声道:“额......我说错话了。”
甄筠拍拍轩颉的头,肯定道:“能够认识错误很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东西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轩颉的身上,给他渲染上了一层银白的柔光。“二哥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想送你个什么。”
甄筠右手滑落到轩颉的肩上,笑道:“都是一家人,咋这么生分嘞。既然你都客气了,那我也不能不客气啊。二哥没啥好玩意,就这块璞玉还不错,送你了。”
轩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次他假扮丞相夫人,谢蘅送他的那块吗?当时因为这块玉,二哥还闹别扭了。
“这个...这个...”轩颉迟迟不肯接过。
“这个怎么了?你嫌弃啊。可我也没有更好的了。”
“没有。”轩颉忙解释道,怕二哥因为这块玉又生气,一把接过。
于是,他左腰挂着君鬼铃,右腰挂着喜上眉梢,脖子上还挂着谢蘅的传家宝,压力重重啊。
虽然谢蘅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但质地很好,贴在肌肤上,温温凉凉的。
晚上,轩颉感觉没那么冷了。
轩颉在昭平城呆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他迟迟不肯出发回红楼,这可让我们的红楼大管家佩芷操碎了心。
“轩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红楼啊?”佩芷日复一日地念经。
“再等两天。”
“你都再等多少个两天了?”佩芷忿忿道。
轩颉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如果他说他舍不得姐姐,雪姨,乌鸦叔叔,他们一定会嘲笑他还是个孩子吧。他想当个大人,可他对绿荧的依赖是深埋在心里的。
他心里本就矛盾得要死,佩芷又在他耳边天天催,好心烦啊。
绿荧早已看出了轩颉的心思,默默为他做了决定:“明天吧,明天就走。”
一天晚上,大家难得坐在一起吃饭,绿荧突然宣布道。
轩颉有些惊讶的看着绿荧,绿荧微微一笑,潇洒地走了。
“好的,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佩芷笑道。
“你有什么东西好收的?”轩颉有些使气道。
“多着呢。”佩芷笑嘻嘻地走了,留下轩颉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
他已经记不清,从小到大,姐姐替他做了多少决定。每一次都和这次一样,在他犹而不决的时候,姐姐总是能清晰地帮他分析厉害关系,果断地做出判决。
他并不以为耻,他甚至很高兴。
他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他被放逐到一个没有绿荧的世界,那会怎样?
君鬼铃微弱地响着,像婴儿的呓语。花娘说过,当君鬼铃的血铺满城池,铃声响彻天穹之际,他方为君鬼铃真正的主人。
甄筠睁着眼躺在床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