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见状,抽哒哒的迅速握起劣质竹毛笔,蘸了浑杂的墨水在两张卖身契上大笔一挥,又粗鲁地捏住孟璃的手指摁在红泥上在卖身契上画了押,这才端着喜悦的心情将其中一张卖身契递给了小厮。
孟璃瞥见那白纸黑字上字迹奇丑的“孟离”二字,不动声色的弯起了唇角。
想当初,四岁时的她随着温婆婆来到允州城投靠顾氏,为方便落户便让她随了孟兮的姓,又取了个单名“璃”。
“璃”字,光洁如玉,熠熠生光。
许是寓意太好,便引来了顾氏的不情愿,非要将“璃”字去掉部首,奈何温婆婆是顾氏婶母,在她长辈为尊的威严下,顾氏只得放弃了挣扎,默许了“孟璃”这个名字。
那时,孟兮生父孟有忠尚且在世,家境虽不宽裕却也能吃饱穿暖,孟璃便与温婆婆住在后院的小厢房内,然而好景不长,温婆婆旧疾复发撒手人寰,紧接着养父也染病去世,顾氏便愈发不待见她,将她赶到了东侧的小破屋里住。
后来,顾氏三番两次的去府衙请求改孟璃的名字,皆被无情驳回,此事便已作罢,然而在顾氏心中,其实早就认定了她的“离”字,每次叫唤她时,她都感觉到顾氏自牙缝里挤出来的凉凉恨意。
而今日乍一见她写成了“离”字,孟璃都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她,但见她揣着银子比她还要心花怒放的眼神时,便睁一只眼闭一眼任由她疏漏窃喜而蠢蠢不自知。
毕竟,签错了名字的卖身契,即便是画了押,怕也是不作效的吧!
孟璃面色淡淡,投给顾氏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后,便背起包袱跟着那小厮潇洒决绝的踏出了院门。
卖她身又如何,不过区区一个刺史府,日后有的是机会跑路。
孟璃如此思量着,忽觉身心一阵轻松惬意,看花是玛瑙,看草是翡翠,看天是蓝玉宝石,看云是丝罗锦被,真是看什么什么顺眼。
视线忽地停留到前面引路的小厮身上,孟璃追上两步,试探性的问他:“小哥,你可知我阿娘是什么时候找上刺史府的?还有,刺史府现在怎么会缺婢女?”
孟璃记得,因为刺史府的魏大公子,不少名门闺秀甘愿自降身份投财问路,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入刺史府侍奉,目的就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见着魏大公子。
而如今魏长宇进京赶考离开了允州城,刺史府怎么就开始收婢女了呢?且是如此随意简单?
面对孟璃的疑问,小厮脚步不停,侧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忽然兴致盎然的解释起来。
“昨日因为大公子启程赴京,府内的婢女个个跟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做事拖沓,夫人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命人将那些婢女全部清出了刺史府。又吩咐赵管家去贴招收令,只收肤色暗黄、心智愚笨、做事勤快、心无杂念的姑娘入府侍奉。而你阿娘大约是瞧见了贴在告示栏上的招收令,觉得你符合标准,所以才要卖你的吧!”
孟璃睁着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愣愣的“哦”了一声。
肤色暗黄,心智愚笨,做事勤快,心无杂念?
暗黄是抹的,愚笨是演的,勤快是假的,杂念是有的……
孟璃轻勾唇角,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灵活,心内颇为敬佩的给顾氏竖了个大拇指。
她这阿娘,心是真大,都不怕她给她捅娄子?
不过这些孟璃已然是顾不得了,因为小厮已领着她到了赫赫有名的刺史府大门外。
未及跟前,却听得阵阵喧哗吵闹声响彻云霄,贵气庄严的红漆大门外,十数位手舞足蹈、争相自荐的“黄脸”姑娘正卯足了劲拉扯着一位管家模样的干瘦老头。
孟璃瞧着这千载难逢的“香艳”场景,不由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