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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弃文从商

忆之想起,说道:“有,文二哥哥让后厨取了一匣子果子给我带回来。”说着,便去叫蕊儿,蕊儿忙捧着匣子进来。

忆之见了,问道:“你一直提着果儿匣子站在廊下?”

蕊儿忙不迭点头,说道:“姑娘没说放哪儿,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忆之叹了口气,接过匣子,便让她退下,蕊儿应声往外跑。忆之抽开屉盖,杏儿乐道:“还是小文二官人好,前院那几位可不能比。”说着,拣了豆团来吃,忆之笑道:“你这馋猫,拢共才吃了他几碟果子,一颗心就向着他了。”

杏儿嚼着豆团,含糊道:“前院的几位哥儿是好,可惜一门心思扑在前厅,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如今做了官,更加沉迷公务,小文二官人就不同。”

忆之想了一阵,说道:“我看不然,从前表哥不也是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如今有了映秋姐姐,又是怎样,我想来,良弼哥哥他们并不是一门心思扑在前厅,只是还没遇见叫他们挂心的人,还是,又存着先立业后成家的心思。”杏儿问道:“姑娘,大官人若让你嫁给弼哥儿,你嫁不嫁?”

忆之道:“父亲不会为难我,只是他既有了人选,心中必定有一番万全的打算,我自然是要以他为主的。”

杏儿听了,说道:“那便只能看小文二官人能不能打动咱家大官人了。”

二人相视一笑,又说了一阵话,蕊儿打着软帘进来,说廊檐下来了一个小丫头,是欧阳绪打发来送东西的,又将锦盒打开给忆之瞧,忆之见是一对白玉耳环,瞧着玉色,白而温润,断是上品,不觉想起出门前父亲同自己说过的话,难免焦虑,便让蕊儿收好,一时胡思乱想不在话下。

次日正是五月初五,端五节,忆之起后用过朝食,去往正院给父母请安,三人乐呵呵说了一阵闲话,晏纾提到富良弼、韩玉祁要来一同过端五,遂让忆之先去清明院等候,忆之应声去往清明院,到时,正见欧阳绪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看书,倒依旧是家常的打扮,并不见有什么不同。

欧阳绪见了忆之,笑着问道:“妹妹来了。”忆之笑着道万福。

欧阳绪又问道:“昨日送去的耳坠子,妹妹可喜欢。”

忆之犹豫了半日,说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你知道我并不爱这些,你又送那样贵的做什么,若是有银子,且要攒着,为我娶位嫂嫂回来才是要紧。”

欧阳绪笑道:“原不是我买的,是我一位好友送的。”

忆之问道:“什么好友,是男是女?”欧阳绪笑道:“自然是男人。”

欧阳绪道:“你不认得,是做茶引、盐引的小经纪,原是家乡的旧识,前些日子才碰见。”忆之又问道:“不知这位经纪姓什么又叫什么,文二哥哥家又有茶园,又有茶坊,舅父又是茶行行首,兴许认得呢。”

欧阳绪道:“他家茶园里的都是贡茶,是要进上的,就是北山子茶坊里用的,最差也是次等的拣芽,我那朋友不过是一名小经纪,糊口饭吃罢了,又怎么认得呢。”

忆之忙又道:“那正好借着机会牵线搭桥,让表哥帮忙请文二哥哥携带携带也是好的。”

欧阳绪沉吟了半日,说道:“你又非要认识他做什么。”

忆之怕他多心,忙道:“他一个大男人,又送你一个大男人耳坠子做什么。”

欧阳绪笑道:“他原也是要送人的,不过出了些岔子,想要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送给了我,我又能送谁,也唯有给你了。”

忆之道:“瞧你这话,送给我又能有什么好,倒不如送给宛娘呢。”欧阳绪怔了怔,讪笑道:“她是什么人,我哪里高攀得上。”

忆之紧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欧阳绪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不提也罢。”说着,合了书要走,忆之忙起身拦他,问道:“你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又这般遮遮掩掩做什么!”

欧阳绪一时悲从心来,眼眶发热,忙将脸向右摆去,不叫忆之看见,又平复了半日,才转过脸来,红着眼,对忆之说道:“忆之,她家已经开始给她四处相看了。”

忆之不觉打了一个焦雷,一时怔怔的,笑道:“怎么可能呢,范叔父,暮年,暮年才入仕途,他最该懂得的,又怎么会……”

欧阳绪强笑道:“范夫子懂我,可范夫人并不愿她的女儿步她后尘。”忆之只觉左右为难,欧阳绪安慰道:“你也不必替我心焦,我决定弃文从商,也已经找到赚钱的门路,只要我快些置下田产铺席,兴许,兴许还能赶地上。”

忆之胸中犹如波涛汹涌,强按下情绪,问道:“我且问你,你合族供你读书,买舟送你来京,族中耆老上下打点,又走了多少弯路,白折了多少银子,才求到我父亲面前,你弃文从商,如何向你的族人交代,又如何向你的母亲交代?”

欧阳绪顿时悲愧交集,难以回答。

忆之又问道:“我再问你,你说找到赚钱的门路,又是什么门路?”

欧阳绪垂着头,低声道:“我那好友,他与各大茶坊的东家熟络,他们愿意买我的词……”忆之说道:“你说的是清乐茶坊,八仙茶坊,珠子茶坊,潘家茶坊,连三茶坊,连二茶坊,又或是金波桥两河的,还是瓦市的?”欧阳绪蹙眉说道:“你为何……”

忆之不等他说完,抢着说道:“我为何,这些都是歌妓倚门徕客的花茶坊,我为何,我为何会如数家珍?”欧阳绪一时双唇翕动,说道:“你,你调查过了?”

忆之痛惜道:“三哥,你糊涂啊,卖淫词艳曲若能举业,那柳咏为何还要考科举!”

欧阳绪不想忆之已得知此事,一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答。

忆之又说道:“即便你赚地盆满钵满,得以报答族中上下,赡养你的母亲,你自己的抱负呢?也能抛下?”她顿了一顿,又说道:“宛娘若非你不可,自然会想尽办法劝说她的母亲,你不同我们商议,就擅作主张,为她自毁前程,又可曾想过,倘若你成还罢,倘若不成,又将她至于何地。”

欧阳绪无言以对,只觉忆之句句在理,不能反驳,偏又犹如万箭攒心,不可言喻,一时万分悲怆,竟把一腔悲愤化作怒火,怒目圆睁,喝道:“夫子说我,你也说我,我竟不知,与你们又有什么相干,叫你们这般操心,你只安稳做你的姑娘主子,他们都是争气的,你同他们玩去啊,又管我这个下流人做什么,也是我的错,住着你家的屋子,顶着你父亲门生的名气,可见不是怕我带累了你们,你也不必焦心,明儿我就搬出去,当街将书烧了,至此同你们断个干净!”说着,就将手中的书,一撕两半,往一旁掷去,断了线的册子迎风飘飘洒洒,落得满地都是。

适逢富良弼与韩玉祁听见声儿,快步走了进来,正听欧阳绪说什么搬出去,烧书,又将手里的书撕了,往空中洒,韩玉祁忙问道:“从来也没见你发这样大的火,更别提是同忆之了,说几句也就罢,还有撕书,这大节下的,又是做什么。”

忆之不妨,已红了眼眶,见了韩玉祁和富良弼来了,又不能明说,一行抹泪,一行道:“他这几日贪玩,我劝他多看些书,谁知道哪里来的肝火,说我嫌弃他,吵着要搬出去,还要撕书给我示威。”

富良弼听了还罢,笑着劝慰忆之,说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妹妹不知,也不是总闷在房中看书才是正道,还需劳逸结合才是。”说着,又板着脸,向欧阳绪道:“我知你心事,也不至于还在沮丧,妹妹说一句,也是为了你好,又值得做这么大场面,还不快向妹妹赔不是,我们好容易得空来了,你还要摆脸色给我们看不成。”

欧阳绪见了韩、富二人,更觉火上浇油,对忆之道:“我自食其力,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你替我掩饰,我原是配不上同你们玩的,两位大官人好容易得空,我又在这碍谁的眼呢,还是识趣,去了干净!”说罢,拂袖而去。韩玉祁与富良弼不免面面相觑,一时不解,便问忆之究竟。

忆之见他走了,愈发决定委屈,用绣帕掩着,哭了一阵,才将事儿同二人说了。

二人听后,不觉眉头紧锁,兀自低头沉思,缄默不语。

韩玉祁对忆之道:“也不知是何人蛊惑了他,竟然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忆之情绪未平,红着眼眶,赌气道:“只别叫我查出来。”又觉满地废纸刺眼,遂让蕊儿并几个丫鬟来收拾。

富良弼笑着对忆之说道:“少同刘家二妹妹玩吧,眼见着越发暴躁了。”忆之想起前几日的事,脸儿一热,低下头咕哝道:“秀瑛挺好的。”

富良弼沉吟了半日,待蕊儿并几个丫鬟退下,又问韩玉祁道:“你可想出什么主意来没有?你若想出来了,我就不必想了。”

韩玉祁笑道:“我觉得并不必管,你越管,他越同你对着干。汴京不比南面,落第的举子这样多,卖词的文人多如牛毛,柳咏的名气难以撼动,他试上一阵子,挣不着银子也就放弃了。”

富良弼道:“却也不能全然不管,他的笔墨若流传出去,也是不妥的。”

忆之道:“不如我托人出面将他的词买下来藏起。”

富良弼笑道:“你又知道他卖给哪些人?”

忆之道:“派人打探打探就是了。”富良弼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你不必管,由我们去查。”

忆之点头,说道:“两日后是小文大官人次子的满月宴,我且去问问宛娘的心思。”韩玉祁问道:“说来,鬼樊楼的事,你可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忆之赧然道:“快别提,还没来得及同文二哥哥套近乎就被发觉了。”于是将昨日午后的事,藏一些,掖一些,又挑拣了一些来说。

富良弼听后,对韩玉祁道:“可见他确实知道些详情,只是此人谨慎异常,恐怕极难攻破。”韩玉祁想了一阵,对忆之道:“你也不必自责,若能探得是极好不过,倘若不成也是无妨。却说期盼太切,反倒难成,只顺势而为便是了。”

三人还欲商议,却见晏纾携苏氏来了,韩、富二人忙作揖献礼,众人热热闹闹说了一阵话,晏纾问及欧阳绪,韩玉祁为他掩饰,晏纾听了,虽不信,却也只能罢了,晏纾问过韩玉祁府衙内的事,又问富良弼升迁后与同僚相处如何,二人一一答了,期间忆之插科打趣,众人笑了一阵,便往膳厅去吃席,一直热闹到夜深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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