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耐受度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怕疼。”
“啊!你不怕疼也很可怕!”独孤枫雪试了两下,还是不敢把针扎进归海光的肉里,“我我……”她举起手,往后退了两步,说:“不行,我得做下心理准备。”
“没事,慢慢来,说不定等着等着,伤口就痊愈了。”归海光开着玩笑。
“归海光!”独孤枫雪有点接受不了眼前这个有点点扯淡的归海光。“现在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归海光“咯咯”笑了起来,说:“疼痛引起的生理反应,可以忽略。”
他笑的时候,衣服从肩头滑落,露出了整个上半身。独孤枫雪这才发现,他的胸口正中有一掌长的伤痕。伤痕很整齐的落在他的胸骨之上。他的左胸靠近锁骨的地方,还有几个花生米大小的圆形伤疤。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就没有什么显眼的伤疤了。
他是杀手,有伤不足为奇。可他胸前的那道伤似乎已经达到了致命的程度。独孤枫雪忍不住问到:“你胸前的伤是什么回事?”
归海光低了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嗤笑一声,说:“心脏手术留下的伤疤。”
“心脏手术又是什么东西?”独孤枫雪越发听不懂归海光的话了。
“先别急着提问,我的要求不高,缝六针。你开始动手缝伤口了我就给你讲。”归海光指指自己的肩头说:“你再这样等下去,我的伤口可真就没必要缝了,以后就是一个可怕的窟窿。”他半恐吓地对独孤枫雪说,“这样……”归海光稀里哗啦地把背包里的书本衣服都倒了出来,把包盖在了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说:“你别把我当成人。你就想象我是一件衣服,破了口子,要你修补。”
这招很管用,看不见归海光的脸,便不知道这一针扎下去会不会疼。独孤枫雪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就六针吗!”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用针穿过了归海光的皮肉。
当弧形的缝合针穿过归海光皮肉的时候,他真的纹丝不动。可针穿透皮肉时,还是会流血。看见红色的血,独孤枫雪的手抖个不停。
那颤抖归海光自然感觉得到,他隔着背包对独孤枫雪说:“你知道我今天用的武器叫什么吗?”
“不……不知道……”因为紧张,独孤枫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东西叫做‘枪’。”
“枪?”
“利用火药爆炸时的力量将子弹射出去,达到杀伤对手的目的。”归海光无所谓黑色的书包遮挡他的视线。他在腰间摸索了下,把枪从皮套里拿了出来。靠着手指的触感利落地锁住枪身上的保险,将弹匣退了出来。又退出了弹匣中最后一颗黄铜子弹。举到了独孤枫雪眼前。
“这就是子弹。”他对独孤枫雪说。
独孤枫雪看了一看那颗黄灿灿,只有一节拇指长短的金属物体。
归海光将子弹头对准了自己左胸上的伤痕。独孤枫雪这才发现,那伤痕几乎和子弹的直径一样。
“你是被枪打伤的?”跟归海光聊着天,独孤枫雪的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很快,第一针就缝合完毕了。但她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黏糊糊的,散发着让人毛骨悚人的腥气。
“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打架的时候不用灵道。平时的小冲突就用点拳头棍棒。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又不能通过合法途径解决的时候,我们就会选择用枪来解决。这么一颗子弹,有时候就能要一个人的命。”针在他的皮肉间穿进穿出,他好像没感觉一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时候?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一颗子弹就这样射进了我的身体。”归海光拿着子弹,在胸口上比划着。从他左肩锁骨下的伤疤,一路向着右下滑去,最后在心脏位置上停下了。
他指着子弹停下的位置,说:“这里是我的心脏。子弹射入我身体的时候,连带打碎了我的肋骨。肋骨的碎片连同子弹一起卡在了我的主动脉和肺动脉之间。这伤并不是不能救,只是需要去找技术顶尖的医者。但我那时候身背命债,被官府通缉,被仇家追杀,不敢去。那些手艺不成熟的医者,不仅取不出子弹和骨片,还有极大的可能把我的心脏搞坏。”
“没办法,这伤只能拖着。后来,那骨片不断摩擦我的血管,我的血管变得越来越薄,在我遇见衍宿的时候,我的血管随时有破裂的危险。就像那天你看见执剑血包破的样子。我的比他更严重,他的血还有法止住,我的血管一旦劈裂,不消两分钟我就会死。”
第二针已经缝好。独孤枫雪喘了口气。“是衍宿前辈救了你的命?”
“嗯……”归海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娴熟地把子弹按进了弹匣,又将弹匣装回了枪里。再打开了保险,重新放回了枪套。“胸口的伤就是他做开胸手术帮我取弹片留下的。”
“但是……伤拖得太久了,留下了后遗症。我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大负荷。超负荷之后,我会出现心病的症状。但能自行缓解。”
说话间,第三针也缝好了。
“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可以不答。”独孤枫雪征求着归海光的意见。
归海光说:“你问。”
“你第一次杀人是几岁?”
“猜到你会问这个问题。我说,你是苍离国的金枝玉叶,怎么感觉你唯恐天下不乱?”归海光忍不住好奇。
独孤枫雪笑言:“朝堂上,能居于高位的权臣有几个人手是干净的?多少人是踩着别人尸体爬上去的?不说那些朝臣,死在我皇叔手上的人,死在囚夜手上的人,早就不计其数了。”
“那你亲眼见过他们杀人吗?”她说的道理归海光懂,可此杀人非彼杀人。一个不见血,一个血流成河。
独孤枫雪冷笑一声,反问:“那你觉得呢?”她料定归海光不清楚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不想卖关子,继续说道:“打苍离国主意的又不全都是把目光集中在皇位和戾天上的。还有权臣想要夺后位,企图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家族推到和独孤氏一样的地位上。那我不就首当其冲吗?我也跟你说过,我有神隐保护,所以,也亲眼见过刺客被斩首的样子。”
“几岁?”归海光问。
独孤枫雪狡黠一笑,说:“怎么变成你提问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归海光说:“十一岁。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十一岁。”
“那你可不如我了。我见到第一个被就地正法的刺客是在我八岁的时候。”独孤枫雪的手已经不抖了。她眼前是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满地的鲜血和身首异处的尸体像是被刻在了她心头一样。“其实当时我都没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身首异处的刺客是玩偶。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明白自己看到的事情,跟着就大病了一场。”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归海光及时打住,他不想谈论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说说沈秋池吧。”独孤枫雪也八卦了起来。
归海光“咯咯”笑了起来,把包从自己的头上取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怨道:“憋死我了。让我说沈秋池吗?”
“嗯。但听衍宿前辈的意思,你和她好像没得善果。”独孤枫雪不知道归海光希不希望聊起这段往事。
归海光指指肩头的伤,说:“缝完再说吧……故事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