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瞬息万变,或许下一秒就身首异处,我们都都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不怕,但车大哥没真正见过什么叫战争的残酷,我们往前头冲不就是为了少一点他们这样的人不去面临这种惧怕吗?或许他这样守着一个小摊还能平平安安一生。”
是啊,乱世中最过奢侈的不是前朝的瓷瓶字画,草原上的金矿煤炭,而是最简单又最渴求的平安。国家之大,能有数以百万计的兵士在其上厮杀;国家何小,苦难能够降临到最微不足道的人头顶。
莫小寒没有想过他在此刻为一个相识仅两天的人摇的头会有一天面向最珍视的那人,只不过心头还是这般想的但变成了糅合万般无奈地点头。
熊大哥一向佩服并听从他认为的聪明、懂道理的人的话,他也不像那些老顽固仗着年纪大资格老就固执己见,接受一个十多岁少年的意见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在听他一席话且仔细咂过几遍后他想通了也就没向车大哥本人提起,很快他进入了浅眠。
这夜日本人果然来挨户查探了,沿着街巷一路闹得鸡犬不宁,听到动静后耗子也钻回了菜窖,由车大哥躺在床上假意睡眠但透过窗户盯着城楼上戴着钢盔的士兵。
在日本人敲了两遍门之后他才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当时在现场的仔细辨认了车大哥的身量与那匪徒不同后便让他退到了一边,一小队人在他家里肆意翻找但什么都没找出才悻悻而归。
但最后一个军官在退出门时顿住了步伐,他用军刺挑起火盆中的灰烬,问:“里头烧的什么?怎么不像碳?”
车大哥赶忙低眉顺目地回答:“回太君,小的家穷买不起太多碳不足以烧到二月天,小的白日里随便捡些杂七杂八的烧一烧抵一下火炭。”说着他还去抱来了一些桔梗、木棒、烂布头,一脸诚恳。
终于这个日本人唔了一声快速离开了,他想院子里大粪来不及清理还是有好处,这不这么快就把他们熏走了,但他的后背还是被冷汗湿透了。
方才日军让他推开还正好给了他机会一直瞄着城楼,听外面动静歇了之后才重新有人从菜窖里钻出来,这次是莫小寒。
保险起见,他们足足观察了三夜,发现城楼的岗哨的确会换班,就在四点三刻,此时正是夜深但又开始接近早晨的中间时刻,上一班的疲乏,下一班的才从日夜颠倒中醒来,不仅有三分钟交接时间这些日军还不免有些懈怠。
定好了第四晚出发他们就向车大哥告别,这几日在他家叨扰麻烦了许多,临走时他们三人将身上的一点经费悉数留下权当补贴,几经推拒,车大哥还是收下了。
三点钟时他们休养完毕从菜窖出发,车大哥掀起帘子最后送别他们,四人以水代酒齐喝了大碗。
“车大哥,此番恩情我们第二十二军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他连连摆手,“都是应做的梁老弟不要客气,早日攻来,攻下县城那日我一定在城门口大摆酒席等候三位兄弟,绝对不让你们只吃面了。”
四人都爽朗地笑,他们心中澎拜,因为这是全军以及县城中大部分百姓共同的愿望。
但这个愿望莫小寒他们没有亲手去实现,在他们对浮山县采取行动之前就开赴了其他战场,此一别便再没见过这位勇敢的浮山县民,也许数十年后他挑不动面了但可以在平静的土地上望着几经风雨的城楼,也许哪一天他就被流弹击中孤家寡人甚至无人收尸。
莫小寒是打心底里一直期望他这个人能活下来或者尽量活久一些,但乱世谁都说不准。
他有一块表,是从前幼清送的,这一次任务全靠着它才能估算时间,四点三刻他们准时揭开洞口,冒头出去后马上身体紧贴地面把乱草铺了回去掩住洞口然后在草丛的掩盖下划下了那条沟渠。他们都是沿着河长大的,在这条浅浅的小河中浮上半个小时根本不是难事,因此黎明前他们才上了岸,此时离县城门已经很远了。
照车大哥的话一路沿着河道向上走,在正午左右终于看到了第二个村子。他们没进村而是按照约定去了村子外东南角远远的一片林子里。
林中杂草树枝掩盖着一辆汽车,汽车兵已经在这辆车上生活了快一个礼拜了。这段时间浮山县以及周边人心惶惶又出了刺杀的事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游荡,即使是最调皮的小孩都被管住了,因此汽车藏在此处没人发觉,但按照约定十五天他们还没能出来他就得回去,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凯旋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