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子命人将午饭摆在梅屋的东偏厅,他和陈述二人,把酒闲话。
两人自是没有国事、文章可谈,唯有聊聊起乡间旧事,里中耆老。
卧子自来主张学以致用,读圣贤之文,是要治国的,自然需要了解民风民情,他请陈述闲话喝酒,便是为此。然聊不多时,便已无话可谈了。
陈述低头想了想,忽然笑着问道:
“方才瞧见爷的长随在擦拭一柄剑,爷在练剑吗,怪道身子如此壮伟!”
卧子呵呵一笑道:“君子佩剑本就是古来传统,我不过是追慕古人,壮壮胆色罢了!”
陈述却似想起旧事,满脸的向往之态:
“小时候常爷爷讲起,当初倭寇进犯时,爷的曾祖率领家中仆役,和田庄上的庄汉二百余人配合兵备道任环总兵大人,对抗倭人,最后打得倭寇大败而去,爷爷说陈爷这样一挥一拉,一剑就砍断一个倭寇的脖颈,然后大喊道:大家一起冲啊,砍死这帮贼倭寇!令祖的凛然风范,爷爷常自感叹,当初讲到这段时他脸上的豪情和光辉,我至今记忆犹新哪!”
卧子起身对陈述一礼,陈述连忙站起,连称不敢!
卧子十分感动,真诚叹道:“先人旧事,难为你还记得。兄当受我一礼,不必推脱!”
陈述激动道:“祖父常常自豪当年随令祖去杀贼,说他一辈子没做啥事,唯有这一件值得说的,自幼常听祖父教导,让我遇事可不能做那缩头乌龟。说是那头一缩,难道倭寇就不砍头了不曾?”
卧子呵呵一笑,邀他坐下,斟了酒道:“说得在理,敬令祖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相顾一笑!气氛顿时有些活跃了!
卧子继续慨叹道:
“倭寇进犯,扰我百姓,地方士人自当人人奋起。便是这府城,也曾被攻破,若非百姓奋起,哪里有今日的太平。跟你祖父教导你的一样,我祖父也曾说,我陈家人虽不曾做官,做个天朝良善百姓,对外御侮,对内教导子弟,也是为国尽忠!呵呵,来,敬他们一杯!”
原以为两人会聊得尴尬无趣,未曾预料,竟是豪情满怀!
陈述见卧子这样推重自家祖父,非常高兴,便是那风吹得外头树叶沙沙有声,也觉得是在鼓掌呢,一高兴了又道:
“不瞒爷说,我闲了也到那道观里,跟老道们学几手太极,可也只能练练身子,终究算不得习武。庄上也有几人,仰慕先人抗倭风范的,也想学点,可惜没有门路。”
卧子十分意外,心中暗自道不能让他沉寂了这般壮士之心,遂高声道:
“这有何难?我这里有一本拳谱,你是识字的,拿回去先练着,闲了你还可以将那几个人组织起来,就当是强身健体,也比闲来吃酒赌钱的好!我再去打听一下,兵备道那边若有合适的人,我写信告诉你,他们见有庄丁主动练兵,一准高兴。”
陈述高兴得给卧子鞠躬道:“多谢爷!”
卧子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匡正天下,原是我儒生之责,难得你有这保家卫国之心,我倒惭愧了。”
陈述赶紧道:
“爷不一样,爷是做大事的人。如今虽天下太平,若倭寇敢再来进犯,我陈述若能随爷,就像当初我的祖父随在令祖身后一般,打他个贼倭寇,陈述便是三生有幸了!!”
陈述今天真是高兴极了,陈家世代忘族,卧子的父亲中进士后,陈家更成了高门贵地,卧子更是少年就有才名,能跟他这样喝酒聊天,本已是难得之喜,还能得他青眼,更是意外之喜。
而卧子亦不曾想这样一个庄汉,竟也有着如此躁动的血性,仗义每多屠狗辈,倒比整日嚷着修身治国的书生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