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亦臻都差点愣了神:“……你应该把眼睛露出来,多好看啊。”
灰扑扑的小男孩赶紧把头发理好,重新遮住脸:“不好。”
“为什么?”
沐辞盯着泥地上的草屑:“她不喜欢。”
储亦臻知道,这里的“她”是沐婉莹,男孩好像从来没叫过她妈妈。
为什么不喜欢呢,明明两个人长得这么像。
“她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储亦臻把男孩小小的手握住:“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你就做自己就好啦!”
“然后我们要永远做最好的朋友,永远在一起!!”
沐辞看着两只肉肉小手相握的地方,那里暖烘烘的。
暖得他想要流泪:“好……”
那时候,两个小孩子都没有想过,永远是多远,而且他们忘记了,有些人的人生轨迹从出生开始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就像储亦臻和沐辞,在六岁的那年夏天,一个随着父亲工作岗位的调离坐上了去往桐城的火车,而另一个则要在北城的山坳里继续追寻永远。
后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在忍受过沐婉莹没有缘由的毒打之后,饿着肚子的沐辞总会躲在被窝里,看储亦臻从桐城寄给他的信笺。
男孩幼稚的文字皆是描写桐城的美好还有与北城完全不一样的校园生活,以及他班级里一个很让他在意的女孩:
她总是坐在窗边发呆,听爸爸说,她的妈妈生病了,病得很重,但是她好像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如果有人和她说话她就笑,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看窗外,虽然我觉得窗外没什么好看的……
今天我和她说话了,她也朝我笑了,天啊,她笑起来真好看,好像眼睛里有星星一样,我保证,她是除了你之外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我相信你如果能见到她,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今天我看见她在楼道里哭,旁边有一个男生在逗她,她也不笑了,她哭得好伤心啊,身子一抖一抖的,像北城学校里的小狸猫,沐辞,原来女孩子哭的感觉是和男生不一样的,我想保护她……
她今天又请假去我爸爸的医院了,我爸爸说她妈妈今天精神很好,我也很为她开心……
今天手工课的时候她坐在我的旁边,她身上好香啊,甜甜的,闻起来让人很舒服,像刚晒过的被子……
读到这,沐辞忍不住嗅了嗅被子,没有信里写到的那种好闻的味道,只有潮湿和霉味,这条被子也很久没有晒到阳光了,就像自己没有昼夜之分的心……
放学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操场上的热闹声已经,蝉声渐弱,连艳阳也没有了炙热的温度。
天台上只剩下一个人。
储亦臻的脚下落满了烟蒂,他们聊了很多,他唯一确认的,是沐辞根本不知道促成南郁失忆的原因。
储亦臻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时候的有些事他早该忘了,却不曾想到,它们早就在记忆里扎了根,无论过去多久,都恍如昨日。
整栋楼已经空了,教室被余晖笼罩,猩红的夕阳洒在窗边女孩的背上,伏在桌上的脑袋也被浸染成绯色。
沐辞慢慢在南郁身边坐下,他看着女孩裸露在空气里的手,下面还压着自己的手机。
沐辞本想不惊动她把手机收回,然而女孩却比他想象中警觉。
南郁瑟缩了一下手指,密如蝶翼的睫毛颤抖着睁开,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白皙的脸上显现出浅浅的睡痕,女孩刚睡醒的的嗓音带了一丝抱怨:
“我等了你好久,想把手机给你。”
“有多久?”沐辞注视着她朦胧的眼睛。
南郁脑袋空空:“就是好久好久。”
“是吗?”沐辞帮她把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
男孩的手指凉凉的,这对于刚睡醒脸上有些燥热的南郁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她情不自禁地朝男孩手的方向蹭了蹭:
“好舒服呀。”
沐辞眼睛一跳,任由她贴着自己的手,女孩的脸很软,让他忍不住掐了一下……
“付思哲,别掐。”
男孩的手顿时僵住:“南郁,你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