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应该是药剂的作用,一向浅眠的小姑娘并没有被他惊动,睡颜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恬静。
而他那纷乱的思绪,也意外地平复了下来。
孟子义觉得他和丁铃是很相像的,一样的弱小,一样的执拗,弱小到谁都能一脚将他们踩入泥沼,执拗到在注定沉没的泥沼中扑腾着寻找一根救命稻草。
区别只在于,他要面对的泥沼是污浊的世道,而她要面对的是无解的恶疾。
他们都只有一条茫茫无光的前路,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独自行走,无人能与他们并肩前行,即便是彼此也不能感同对方的身受。
他并不奢望她能帮到自己什么,只是希望有自己在,小姑娘就能少遭一些罪,不必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补偿以前的自己。
或者说,他自以为他只是在补偿以前的自己。
半年前,他把她从暗格里抱出来时,就注定他们两个人的命运线会交缠。如果说,最初他对她只是利用中掺杂着些许的怜悯,那现在,名为感情的藤蔓已经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心中的城墙,逐渐围杀一切理智与思考。
别怕,哥哥陪你治病,不会有事的。
你可以不那么有用、甚至不那么努力,只要平安喜乐,富足一生。哪怕以后你什么都不能做了,还有我在,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孟子义只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次他几乎是一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她是他不安的缘由,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牵绊。
第二日阳光和煦,是忻州冬日里少有的艳阳天。
尽管昨天孟子义夜访时顺手帮她拉好了窗帘,丁铃醒来时还是被阳光晃了一脸,只得眯起眼睛视物。
安定药效还有些残余,她只觉得整个人不太清醒,换了个背对窗户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呢?
掉在地毯上的瓷碗、作业簿上扭曲的字迹、倾倒的墨水瓶、还有孟哥的军服胸前银质的纽扣……
丁铃伸出手,白嫩细长的手指与以往并无二致,只有仔细盯着时才能发现指尖些微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