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
云层越压越低,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艘从上海开往伦敦港的远洋邮轮,甲板上空无一人,如一叶孤舟,飘摇在广袤的海洋上。
一等舱室里一对年轻夫妇在聊天,“早知航行这么久,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跟你去英国的!”
“我的好太太,你这句话已经说过七十二遍了,难道你要在这印度洋上下船吗?你要游回上海去吗?”男人好脾气地安抚。
“讨厌!”女人轻轻打了一下丈夫的手背,“不知道隔壁许太太感冒好些没有啊,我去看看她吧。”
“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去吧,万一传染了怎么好?你晓得前年欧洲流感大爆发,死了上千万的人,就是专门传染咱们这样的年轻人!”
女人吓得缩回了迈出舱门的脚,“菩萨保佑她平安无事吧。我听你的,不去就是了。不过你要去给我端一杯咖啡来!我要加两颗方糖!”女人调皮而妩媚地笑着摇着丈夫的手。
“乐意为你效劳!曲太太!”曲先生夸张地行了个绅士礼,去端咖啡了。
隔壁一等舱室里,一个年轻女子,正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痛苦地呻吟着在床上翻滚。
一个闷雷在远处天空炸响,轰隆隆一直蔓延过来,这一片海域顿时风雨交加。
沈梦昔头疼欲裂,只觉有根针钻进了头颅里,轰的一声在大脑炸开,变成无数根细小的针在大脑四处游走,她疼得尖叫,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双手抓着头发咣咣地撞着枕头,好像有一列火车在头颅里驶过,又好像风中的电线嗡嗡作响,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终于消失,脑海归于平静,却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她有些着急,片刻又不着急了,“人死了,当然不能睁眼!”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两张床,没有别人,还有点晃动,空气咸咸的,应该是船舱。
闭上眼睛,武陵空间还在,沈梦昔拿出一面小镜子:陌生的脸。
她笑了,笑出了眼泪。
——再次死而复生!
是不是福气?
不,人生七苦,第一苦便是生,活着便是最大的苦。
前一刻刚又经历了死的痛苦,转瞬又经历了头痛欲裂的生的痛苦,以后,还要经历这个女人的人生,除了收获少少的幸福与欢乐,大部分的日子还是苦难。
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可是,她嗅着咸咸的空气,活着,还是有活着的好的。
又照了一下镜子:20岁左右的样子,相貌端正。
身体发着热,浑身酸痛无力,右手只举了一会儿镜子就酸得厉害,沈梦昔诊断是风寒感冒,在武陵空间翻出两粒胶囊,就着一杯温水,送服下去。
然后躺下,盖被,沉沉睡去。
至于这里是哪里,这个面孔是谁,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重要。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沈梦昔说,“老王啊,开灯。”
无人回应。
她瞬间清明:这里哪还有老王?发自灵魂深处的悲哀,让沈梦昔泪流满面,不可自抑。
——最后一苦,求不得。
欲求长生不老不得,
欲求爱侣不分不得。
她现在叫章嘉瑜,20岁,已婚育有一子三岁。此去英伦投奔留学的丈夫,想到丈夫,沈梦昔忽然有种莫名的自卑、胆怯浮上心头,类似未来无期的彷徨让她浑身不适,这是种陌生的感觉,让人厌恶,沈梦昔坐起来,努力将情绪压下去。
打亮太阳能手电,低头看看手里的船票,发船时间1920年。
”啊,老王,看来我们是真的告别了。”她喃喃说道。
最后的时刻,白头的两人靠在一起,她觉得浑身都痛,身上的被子也好重,连喘气都很累很辛苦,但是她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平静地在老王的怀里离开了。
最后的最后,她感觉到一个含泪的吻落到了额头。
似乎是一眨眼,她又活在了一个年轻的身体里,额头似乎还残留着老王的温度。
唉,这样一生又一生,到底要遗落多少的爱恨情仇!
沈梦昔慢慢擦去眼泪。小舷窗看出去,外面已是天光渐亮。
找到开关,打开灯,小船舱里有两只行李箱,打开看,里面是衣物,鞋子、首饰以及证件。另一张床没有人住,是她的四哥豪气地买下两张一等舱的船票,只为让她住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