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李螭的画舫在湖上随波飘荡。程峰坐在船尾有些不安。
自上次李螭去了上官井的偏院与她吵架之后心情一直不好,程峰不理解他们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上官井害自家殿下受伤当罚,不过御医也说李螭受伤不深,只是毒素不太好处理。之后几日上官井照顾无微不至,连续三天不肯合眼,解毒快速、判断精准就连御医都自叹不如。
李螭在这三天也不是没有醒过,他自然明白上官井如何照料自己,等上官井离开之后,不说翘首以盼,好歹心里有所期待。只是一晃眼快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上官井的人影,原本看李螭没觉得什么,人家不来自己去便是了,谁成想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
程峰原本以为二人冷静些日子就好了,或者就这么友情散尽、一刀两断。谁又知,李螭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上官井没来誉王府的日子里跑欢鱼楼跑得很勤,这下又来气了。
堂堂王爷吃一个在红粉青楼卑微求生弱女子的醋,程峰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
而且那位采采姑娘对上官井情真意切,二人你情我愿其实没什么不好,除去上官井是女扮男装这一点。哎...若采采姑娘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不知该有多悲痛,程峰心里越发同情那位楚楚动人的小姐姐了。
湖中还有不少画舫,不一会儿,一艘画舫里传来悠悠歌声,
“世人求富贵,多为身嗜欲。盛衰不自由,得失常相逐。
问君少年日,苦学将干禄。负笈尘中游,抱书雪前宿。
布衾不周体,藜茄才充腹。三十登宦途,五十被朝服。
奴温已挟纩,马肥初食粟。未敢议欢游,尚为名检束。
耳目聋暗后,堂上调丝竹。牙齿缺落时,盘中堆酒肉。
彼来此已去,外馀中不足。少壮与荣华,相避如寒燠。
青云去地远,白日终天速。从古无奈何,短歌听一曲。”
这曲调似曾相识,程峰仔细回想,想起来早些前在欢鱼楼那名头牌艺妓的画舫时听过这曲子,正是李螭遇刺的那日。
“程峰。”意料之中,船舱里的李螭叫起程峰的名字,“靠过去。”
程峰迅速答应,指挥船夫撑船靠近歌声传来的画舫。
程峰想来打从心底钦佩李螭,可他从来不能像上官井那般看透他的心思。就像这次,明明在上官井面前生气,回过头听闻宁采采的画舫今日会开,借口赔罪要去跟人家偶遇。
而能让宁采采的画舫有动作的除了上官井至今没有出现第二人,程峰专门去欢鱼楼查探过。
李螭的画舫与宁采采的画舫相靠,宁采采走出船舱来迎,微笑向李螭欠身行礼,见到跟在李螭身后的程峰也微笑着向他欠身,令程峰瞬时受宠若惊。
宁采采笑着问李螭,“今晚是什么风将殿下吹到民女的画舫里了呀?”
“今日有兴致游湖,独自一人难免无趣,偶遇姑娘的画舫上来一叙,也算为那日将姑娘卷进危险赔罪。不知姑娘这边是哪里的客人?是否方便?”
程峰面无表情地听李螭明知故问。
反观宁采采,晚风和煦,但船舱的门帘在她出舱时特意遮挡得严严实实,仿佛不想让人瞧见里面。
不过既然李螭发问,宁采采自然可以拒绝,她从容大方地回应说,“采采谢殿下垂怜,可惜今日却有不便...”
”哦?可我听闻采采姑娘尚未许人,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别毁了姑娘清誉。“
宁采采温柔礼貌地回答,”殿下多虑了,采采一介风尘女子,哪里来的清誉。“
”正因你是一介风尘女子,可初来京城便如此光明正大地觊觎上官家的公子,不大好吧。“
宁采采微微咬唇,没想到李螭能一边人畜无害的微笑一边拿这套威胁她,愠怒又委屈的模样看得一旁程峰莫名心疼。但她可是欢鱼楼的花魁,怎会胆怯?
”采采虽未贱籍,可向来洁身自好,一身清白。我西唐向来思想开放,连女子都能做得了父母官。采采是烟花巷中人,没有求富贵的资格,也该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若上官公子与我无意,弃了我便是,是采采自己真心错付,不会有半句怨言。“
”哈哈,好一个真心错付,不会有半句怨言。你是真的如此低看自己的感情,还是非常有自信能攀上高枝?“
李螭一番话听得连程峰都不自觉地替宁采采捏一把冷汗,他头一次见自家殿下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又狠辣。
这厢宁采采不知如何应答妥当,正绞尽脑汁。李螭谅她答不上来也没理由横加阻拦,冷笑一声走向船舱,掀开门帘,桌上肴核既尽、酒壶横倒,地上飘落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诗文,却不见上官井的人。李螭一时奇怪,莫非就刚才的功夫上官井潜水逃跑了?
正当他感到疑惑的时候,被锦缎遮掩的角落里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李螭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蜷缩着人影。
李螭不免恼怒,几日不见,便当自己是傻瓜以为这都能藏得住。不顾宁采采阻拦,大步走过去,掀开锦缎便骂,“你同情我也就算了,如今竟敢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