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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沉默不语。

张景之和陆凌川对视了一眼,陆凌川小心翼翼地问:“仙师,自古权术便是如此。师父身处漩涡中央,许多事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便违背天道良知?呵呵……”车顶传来低沉的笑声,“元泊,我记得你说过,天地之仁为不仁,使生民为刍狗。未曾想竟是你自己先苛求法度,不惜此身陷庙堂,不惜负万千血债。若家师知你如此,定能从九泉之下跳出来打断你的腿……”

“若他还能跳出来,给我一个解释,哪怕只留一句话。我便从此罢手,远离这是非之地。”

国师在车内一边温着酒,一边淡然地说。酒香沿着破裂的顶棚钻出,冲入清冷的空气,钻进车顶人的鼻中。那人鼻翼抽动两下,双眼放出光芒,半开玩笑:“元泊,这么多年过去,你技术还是那么差。你别动,我来……”

覃国王宫,祈明殿内。

“哦?国师半路遇袭?”冷胥双眉紧蹙,将手中密报扔在案上,低声问:“王卿,哪边的人?”

禁军统领王褚立刻答道:“禀陛下,末将无能,不知何人,正在排查。”

“你的人都去哪了?没跟过去吗?!”冷胥双手握拳,语气隐隐有些愤怒。

“回陛下,国师是奉陛下旨意出行。陛下未曾嘱咐,末将,不敢另作安排。”王褚单膝下蹲,躬身抱拳,不卑不亢道。

冷胥冷冷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个人,脾气真的让朕既欣赏又头疼。你且说说,目前查到了什么?”

“末将前去查看时,听过路人描述过刺客的身形,一行皆黑衣,身法诡异异常,相貌模糊,被杀后不留尸骸……听着不像是仙门子弟。”

“可曾见过……”冷胥刚想问什么,又堪堪止住声,摆了摆手:“没事,你继续。”

王褚并不理解这欲言又止是何意,只得继续说道:“据侦捕司所言,当时在场一共三拨人,第一拨是刺客,第二拨是承天阁派下的暗卫,还有一拨是两名不速之客,敌我不明。”

“不速之客?”冷胥再一次拧紧眉头,“做了什么?”

“同两护卫打起来了,一名已死,尸体弃在路上,已转到昆滨府府衙了。”

冷胥沉着脸摩挲着玉扳指,一言不发。谁也不知此刻他内心里,竟生出一丝慰藉——

“继续查。”他简短吩咐道,忽而想起什么,说:“叫承天阁秦护来见朕。”王褚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去往承天阁。

冷胥揉着眉心,拿起奏章准备继续批阅,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第三路人。

是何身份?目的为何?

他们出现,是纯粹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若是有隐情……国师究竟要做什么?

冷胥负手站在琉璃宫灯前,望向窗外落英缤纷。预定的事物脱离掌控的焦灼感潮水一般涌上来,他一颗心似渐渐沉入冰窟。

宫道上,王褚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行走,身边跟随一仙风道骨的长者,眉眼间流露出的忧愤将这仙气生生变为戾气。

“国师他一定知道陛下派人跟着他。若是别人倒罢了,可那二人是我承天阁门下。承天阁与国观积怨已久,国师只会觉得是我承天阁安排好这一切,若他在路上下手反击,承天阁同覃沐观剑拔弩张之势恐怕几年都不会消停啊。唉,咱这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真是越来越胡……”

“秦长老,请慎言。”王褚淡淡的看着长者,堵上他最后一个“闹”字。

长者正是承天阁大长老秦护。

“王大统领就给我个明白话,国师到底是不是真遇刺了?”

王褚微微颔首,依旧一脸肃穆地目视前方。秦护半松了一口气,揩着额头上密密的汗珠道:“既如此,我承天弟子为此役献身,去的倒不冤。只可惜这样一来,承天阁的战力又削弱不少……”

话音未落,他忽然目光一凛,缓缓抬起苍老的眼眸,看着王褚的背影,眼中汹涌暗流一闪而过。

绵绵细雨经久笼罩着苍莽大地,迷蒙水雾弥漫在九州西南处的群山万壑,将其间万物沉浸在一场迷蒙的梦中。

卢园里,少年迎着微雨立在一群灰雀中屏息凝神,过了半晌后,他蹙眉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什么状况?”

斜靠在躺椅上小憩的老者忽的睁开眼睛:“出了什么事?”

“老师,情况似乎有些变化。净世阁那边……似乎没去往咱们预计的方向。”少年清俊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没出关?”

“是,一直在鹿鸣山附近。”

“他们现在何处?”

“最近一次出现在鹿鸣山山腹西侧。现在……暂时没有消息。”

老者略一沉吟,快速说道:“通知慕二当家的。另外放消息给孙衙内,彻查四周村落未归猎户。”

少年听罢眼眸一沉,缓缓抬头与老者对视片刻,声音几不可闻:“老师,我爹……这几日没回家。”

关外风光,云天高西风烈,满眼尽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间或有商贾镖师往来,驼铃阵阵,蹄印深重。烈酒掺沙尘入喉,灼日破云倾泻,大地上无声奔腾的热浪令人窒息。

在这极美的荒芜之地,每前进一步都是人体对自身极限的冲锋。生长于此境的人们无时无刻不体会天地严酷,病痛疾苦,大都拥有健壮的身形与黝黑干裂的皮肤,为生存所迫渐渐精明又狠戾的目光。

世人眼中的魔鬼之窟中,悠闲地走着三个身无长物之徒。

两个青年,一个老者。

老者一身黄袍,约莫耄耋之年,可腰板直挺、步履如飞。两个青年更不用说,看似闲庭信步,身后沙地一片平整,毫无印记。

正是净念一行人。

“明公,可需休息?”净念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丝毫不见疲态的老覃公,语气中带了一丝调侃。老覃公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他身旁擦过的骆驼和它们背上小山包似的各类货物,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自然不用。差使,我如今发现,比起做人来,做一缕幽魂似乎也不错。”

老覃公感慨完,看了看净念,净念只极浅一笑,并未回应,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可老覃公历尽沧桑,也是人精中的翘楚。他觉得,此刻这位冥差心底正压抑着什么。

“差使,不瞒你说,我从前虽不信什么修行可长生不老,但还是怕生老病死,怕极了,总觉得,这身后还有江山社稷未定,黎民百姓仍处苦海,先帝对我辈给予厚望还未实现……唉,二十五年夙兴夜寐,眼前除了宫瓦便是城墙,最远只行至行宫与林间猎场。”

老覃公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说:“没想到,死后这些时日,竟走过名山大川,见到各地人情风物。想来一世尊贵,倒不如一身轻松。”

老覃公经过这几日相处,也摸清净念的脾性,便十分大胆也十分直接问:“差使,你最初为鬼时,是何种想法?是高兴还是难过?”

净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天幕下愈行愈远的流云。眼前,层层叠叠洁白的云团被风轻推着,时而聚时而散,时而卷时而舒,无所谓方向,一路追寻,一路静默,是无向的舟,流着流着,不知往何处去。是极致的自由,也是极致的孤独。

他望着天空,轻轻地答道:“做鬼么,好,也不好。”

慕怀笙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净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似笑非笑看着神色平淡的他:“慕仙师,虽然你大概不愿了解,但你知道人身死后是何感觉吗?”

慕怀笙眼皮轻微颤动两下,似在认真思考,继而抬眸回答:“应该是……如冥官这般逍遥红尘,但流连世间不忍离去吧。”

“……”

净念听罢不发话,只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日光从指间缝隙中投射出一片片斑驳阴影,覆上他一双漆黑的瞳仁。

“明公,仙师说你留恋人世不愿轮回,你同我说实话,这一路是不是一直想逃跑去浪迹天涯呢?”

老覃公一惊,讪笑着说:“不敢了。我这身子骨还是呆在你身边安全些。”

净念阴影下的眼眸看着慕怀笙,拿不准他方才说的话是在有意无意提醒自己,还是有别的用意。但老覃公一路上抱着还阳的心思,确实该敲打敲打。

这时,老覃公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问道:“那边在干什么?”

净念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所见情景让他瞬间扬起一抹冷笑:“欺男霸女,逼良为娼。你一个做皇帝的,不会不知道吧?”

他话音未落,只觉身边一股风刮了过去,眼角略过一道白色残影。

“这家伙……”净念暗中摇摇头,携老覃公飞快赶过去。

穷山恶水之地民风彪悍,道德法度极其缺失,啖肉吮血者不在少数。虽说军方重镇有驻军把守,情况稍好些,但流寇仍多。眼前这一幕,是一群匪徒围住两个镖师打扮的人,双方似乎恶斗过一场,一个似乎受了伤,手扶膝盖半跪在地,另一个护着同伴,强作镇定地怒瞪着周围人。地上躺着几个浑身血迹的当地打扮的青年,挣扎着几欲从地上爬起来,却不随人意。看样子,是抢劫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