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歪着脑袋一脸灿烂:“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啊,你不是爱管闲事么,我把你身边的人都清走,这样你就没什么闲事好管了。看清楚,我可没伤人啊,你少乱发脾气!”
晓星尘气结。
所谓没伤人就是没有死人,竟然还说他是乱发脾气。
在日光之下抬头看着他的得意少年,面孔依旧年轻俊朗,长睫毛下一双黑眼睛熠熠生辉,虎牙也白地耀眼,一点儿不像死去的鬼魂。
明明每晚都会经历痛彻心骨的一个时辰,明明不知什么时候执念一散就会永久消亡,这个薛洋,还是能这样纵情肆意,快活一场。
晓星尘望着他,除了生气以外,竟还冒出一阵不合时宜的羡慕之情。
在一边旁观了三天的陈曦宝双手交握,不敢言语。眼前一黑一白,一人一鬼,真是又矛盾又奇怪的组合,明明如此不搭,偏偏又要结伴同行。
他虽好奇,也不敢问。不仅不敢问,还要时时注意和这位晓星尘仙长保持距离。
本来请晓星尘护送,陈曦宝自是想好好礼待这位高人,平时端茶倒水开门带路理所当然,但是他稍一献殷勤,那一身黑衣的断臂鬼魂眼光就冷飕飕射过来,如同要杀人。
这几日里不必担心夺舍组织,反倒要担心会不会被那个叫做“薛洋”的鬼给暗杀。
不,明杀也说不定。
那断臂鬼魂虽然长了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也很爱笑,露出虎牙还有点儿可爱,但就是会让他无端感到一种凶残气质。
陈曦宝心中叫苦不迭,怎么也没想到,找个高人护送还是要日夜担惊受怕。
做人难啊。
在那之后,只要薛洋醒着,他和晓星尘就不出门了。
好在薛洋白日里至少有一半时间要睡觉,晓星尘摸准了规律,午饭后再与陈曦宝出门,果然就看不到薛洋。
街上的人还是见了晓星尘就跑,他们若想打探点什么就必须到离所住客栈远一点的区域。
二人一同走了半个多时辰,街上的人才终于正常了许多,因为都不认得晓星尘,见他走来也就安然若素,除了投来一些艳羡的眼光,该干什么干什么。
两人沿路打听,看看是否有魏无羡与蓝忘机的踪迹。传闻中那两人风采卓然,不管是一人独行还是两人结伴必会十分惹眼,只要出现过就一定有人会见过并记得。
可是走了七八条街,直到口干舌燥也没打听出什么。正好又到一个茶棚下,陈曦宝适时地叫住晓星尘,要了一些茶点请他休息片刻。
“仙长,不赶时间,我在这兰陵城多走动走动更好,若是一直安全,可见夺舍组织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也许不需要仙长护送,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回家。”
晓星尘听出这委婉的话外之音,歉然道:“实在抱歉,薛洋添了不少麻烦,但是陈兄请放心,他凶是凶了点,现在已不会再随意杀人了。”
晓星尘一本正经安慰,陈曦宝却听得头皮发麻。
现在——已不会——再——随意——杀人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是可以随意杀人的?说来也是,就以那个鬼时不时露出的凶煞样子推断,要说以前没杀过人才算稀奇吧?那他以前杀了多少人?现在真的不会杀人了吗?晓星尘仙长如何保证?
“陈兄,陈兄?”晓星尘打断陈曦宝的胡思乱想,“茶洒出来了。”
“啊?……哦!”
陈曦宝这才发现手里还正在给晓星尘斟茶,茶水都漫了出来,沾湿晓星尘举着杯子的手。
茶水虽已不烫,但到底还是热的,晓星尘原本白皙的指尖微微泛红。
陈曦宝心中惨叫:完了完了完了……
昨日曾有个人险些迎面撞向晓星尘,那叫薛洋的鬼一抬手就扬起邪风将那人卷着摔到了路边,还有兰陵初见时,晓星尘被骗,薛洋一副要找到店主狠狠教训一顿的样子,可见捣乱归捣乱,还是很护着这位仙长的,现下要是知道他烫着了仙长的手……
陈曦宝哆嗦了一下,不敢再想,扔下茶壶,脸色惨白地站起来。
“仙长!我去给你买烫伤药!”
晓星尘连忙阻止:“我没烫伤……”
话没说完,陈曦宝已冲入不远处的药房。
“唉……”
晓星尘哭笑不得,也知道陈曦宝为何如此小心翼翼。
必须告诫薛洋好好收敛脾气,可是该如何告诫才能有用?
“唉……”
晓星尘又叹了口气,低头默默喝茶。
茶棚之下有五张木桌一字排开,除了晓星尘这桌,背后还有一张桌子面前也坐着一个歇脚的路人。
深秋的午后已有些许凉意,他们所处又非闹市,街上人不多,有些安静,所以当背后那人招来一个路过的孩童时,声音便十分清晰。
“喂,小孩!”他喊道,“想不想吃点心?”
晓星尘心中一震。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霍然转身,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懵懵懂懂走向茶棚下招呼他的人。
“想吃的话,把这封信送到前面康平坊的谢宅去,送到之后自然会有人给你点心吃。”
这似曾相识的说法!
果然,这情景也勾起了不属于他的三分魂魄的记忆,左手手骨几乎隐隐作痛,车轮碾过手指的惨烈画面在灵识中迅速闪过。
那就是薛洋七岁送信被戏弄的结果!
晓星尘坐不住了,毫不犹豫起身跟着那个小男孩离开茶棚。
那孩子拿着信封蹦蹦跳跳,走了一小段路拐入另一条热闹的主街上,俨然对周边环境十分熟悉,在人群中灵活地左右穿梭,晓星尘紧随其后,也顾不得仪态,有人档道他就说着抱歉迅速推开,遇见人堆也跟着小男孩一股脑儿扎进去,生怕跟丢,素来月白风清的身影生出许多不自知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