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未到,客栈后厨本没有准备汤圆,晓星尘加钱后厨才答应给做,除此之外他还要了几样爽口小菜和米粥,一起放在托盘中端着上楼回房。
薛洋又多睡了一晚,雨一直没停,正午天色还是暗暗的,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弄得天地之间又湿又冷。这种天气,若是醒来能在屋里暖暖和和吃一顿汤圆,应该会很舒服吧。
晓星尘轻轻悄悄推开房门,打开一半看清屋里情况后连忙低头退出去把门重新关上。
薛洋醒了,正在换衣服。
他看薛洋身上那件衣服陈旧不合身,早早出去新买了一套放在床头,薛洋倒是自觉,问也没问就拿走试穿。
“饭热好了,”晓星尘站在门口两手端着托盘,对屋里的人道:“你穿好衣服给我开门。”
等了片刻,门没有开,屋里的人隔着门喊:“道长进来吧,我换好了。”
晓星尘推门进去,却见屋里空空如也。客栈屋子宽敞得近乎空旷,没有多余饰物一目了然,他进去转了个圈,身后突然落下一个人影将门一关,回头发现正是薛洋,只穿裤子,上半身还裸着,精瘦身材一览无遗。
晓星尘视线避开道:“……你不是说换好了吗?”
“嗯,换好了啊。”薛洋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波俏皮,“裤子换好了,嘿嘿。”
“快把衣服穿上。”
“都是男人,害什么羞?道长买的新衣好看是好看,就是衣带扣子太多,我就一只手不好穿,道长帮我穿啊?”
晓星尘依旧背对着薛洋,不肯回头:“再不好穿你往日的衣服还不是自己穿的?”
薛洋故意焦急道:“能穿是能穿,但是穿的慢,我闻到饭菜香味都要饿死啦,道长你帮帮我好让我快点吃上东西行不行?”
晓星尘最受不了这样的软语请求,只好呼出一口气,将托盘搁在桌上,拿起床边的衣服,薛洋亦步亦趋,立在他身边张开手臂站好,满脸狡黠笑意。
他展开里衣,先给薛洋套上左边袖子,自其身后绕到右边,视线自然而然扫过薛洋背上的大小伤痕,最后落在右臂断处,手脚动作都微微一顿。
薛洋整个右臂被削断后就死去,除了血迹干涸,断口切面至今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未能愈合,连骨茬都暴露在外。见到这种伤口,晓星尘眼眶一热,不忍再看,用衣服盖住,将前襟合在一起仔细去系腰扣。
两人正面对面又离得近,他比薛洋还略高一点,所以哪怕低着头也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表情。
果然,薛洋一歪脑袋探究地看着他:“道长,你眼睛红了?”
“没有。”
“你心疼我了?”
“没有。”
薛洋轻而易举忽略他的涩声否认,往他怀里一撞顺势搂住,下巴抵着他肩膀开心道:“怎么没有,你就是心疼我了,我知道!”
须臾,却反过来安慰他:“放心,已经不疼了。”
明明经历三日凌迟酷刑,却能这样很快速恢复轻松,甚至调戏劝慰起别人。
这般顽强的生命力,晓星尘自认不如,实在佩服,同时生出一阵酸楚:要吃多少苦受多少伤,才能把自强的习惯刻进骨子里?
很想把这个少年好好捂在怀里暖一暖揉一揉,但最终他只拍了拍薛洋后背,道:“天冷,别着凉了,快把外衣穿上吃东西吧。”
薛洋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在晓星尘帮助下把外衣也穿上。晓星尘竟还记得他的穿衣习惯,特意买的黑色窄袖长襟与配套短靴,本就是长身玉立的英俊青年,脱下原本那件不知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旧衣服,换上崭新的劲装打扮,腰身紧束身段倜傥,一下变得更加赏心悦目。
“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薛洋张着手臂低头打量这身新衣,貌似不在意道:“何必呢,我都是个死人了。”
“能说能笑,能吃能喝,你哪里不像活人。” 晓星尘淡淡说着,帮他系好最外层的腰扣,“好了,吃东西吧。”
两人还没坐下,门外响起笃笃敲门声,打开一看是陈曦宝。他穿着防雨蓑衣,头戴斗笠,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脚边湿哒哒滴着水,一手拿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手拎着一个纸包。
“仙长,我逛街发现有家买糖葫芦的,你不是说过薛小友最喜欢这个?我就买了两串,还给你买了几服补气血的药。”
“哟,这个我喜欢。”
薛洋率先拿过一支糖葫芦,咬下一颗正要入口,却见晓星尘澄净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有点怪异,不由得浑身定住,不知有什么不对。
“薛洋,收人好意却不言谢,是为失礼。”
薛洋半张嘴含着一颗山楂果道:“唔?”
晓星尘声音平静又坚定,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向陈兄道谢。”
薛洋似是更没听懂,两道浓眉拧在一处:“唔???”
没听错吧?要他薛洋道谢?还是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晓星尘以往对他这种做派都是视而不见的,今天怎么了?
“不妨事不妨事,薛小友为人不羁,不讲究这些虚礼,”陈曦宝笑呵呵地打圆场,提起手中纸包:“道长,这是给你补气血的药,但是药店嘱咐的煎服方法我忘了……”
晓星尘感激道:“多谢陈兄费心,我粗通药理,这点小事自己去告诉后厨如何煎煮就是,陈兄也好生休息一下吧,今晚我们一起多点几个好菜。”
“小意思小意思,”陈曦宝把纸包塞入晓星尘怀中,做了个请的动作:“后厨在那边,仙长还是早点让他们煮药才好。”
晓星尘本想陪薛洋吃饭,但又不好拒绝陈兄好意,只得拿着药包去找伙计了,待他白色背影在拐角处消失,薛洋慢条斯理吞下口中的山楂回屋往桌前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