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脾气倒挺硬的。”

一起走在寒意料峭的街头，陈道蕴不禁笑她。

许墨瞳没说话。

人魔的出现让她既担忧又无措。

很多事是她无法解决的，可是当情势逼人的时候，就像今天，眼看着人魔要将另一个普世人亲手撕烂，她便毫无退路，只能选择用霸道的咒法将其制服。

如果刘长远真的将“大德威神咒”看做救命的稻草，制定以咒法为中心的克敌方案，当然，这势必是最好走的一条路，可万一，梁昆也好其它的巫医也好，都没办法研制出为他们恢复人身的药物，那么，用“大德威神咒”净化他们最终使他们恢复人的意识的她，就是在间接杀死他们。

“道蕴，‘大德威神咒’是一种异常强横的咒法。奉请的是菩萨的大慈悲愿力，能净化一切秽垢，还愿本真愿心。当年师太只用了一次净化法术，就让李农恢复了意识。虽然现在我净化的这些人魔都还没恢复人的意识，这一方面可能是我法力不如师太，另一方面，可能李农作为术师，本身修为已经很高，虽然中了魔毒，也许时间长了，靠他自己的正气，也能逐渐解脱泥潭，恢复本真。可是，他们已经异化的身体却无法复原。曾经伤人的记录也无法抹除。李农那时候，就是因为绝望选择了自尽。一个意志那么强大的术师都会选择这样的路，我真害怕……”

她盯着路边越说越快，忽然，却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墨瞳蓦地怔住。

“别怕。”

他抱住她，手在她背上轻抚着，无端地，刚刚还因为紧张而感觉好像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肩上的许墨瞳，忽然就觉得，那双手为她卸去了重担似的。身体蓦地便轻松了一截。

“龙叔只是没有告诉你，他从第一个人魔出现就已经给梁昆下了死命令，务必研发出恢复人魔的药物，还有时间限制。所以你不要多担心，术联是一个延续了几百年的巨大组织，能人众多，你说的‘李农’，我猜，他也许是愧疚自己伤过人而不想被救，这也只是猜测。但魔毒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得相信，这世上没有永不被攻破的堡垒，你也好，我也好，梁昆也好，我们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的事，才谈得上同心协力、众志成诚，一起去办好一件大事。”

他的话说得不紧不慢，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好像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能落在地上，生根发芽，长出一株大树来。

陈道蕴十五岁便出道，带队伍出任务，身经百战，因为他的出身和才能，没有哪一次任务是能轻而易举完成的。

多年的磨练，让他很明白，任何一件事，都是由人去完成的。而驱使人的，是心。

有时候，比强大的对手更可怕的，是涣散的人心。所以他虽不爱说话，可真正到了要讲道理的时候，倒总能一语道尽、鞭辟入里，也算是逼出来的本事。

许墨瞳显然也被说服。

多年来，她在古月山也算是身经百战，但霸主行事，做得比说得多，何况她总是单打独斗，就算后来有了段飞，也多是一言不和拳打脚踢，不同意见都是在拳头中被融合的。也亏了段飞总肯让着她。

所以单说口才，陈道蕴认真起来，许墨瞳还真就只有听着的份儿。

两人说了片刻，便一道去巡街。

普世区经了刚才的混乱，术联派出了好几辆装着大喇叭的流动广播车，连轴儿转似地播放通知，要求普世人尽快回家，紧闭门窗，防止再次遭到恐怖袭击。

街角的血检站也全部撤了，巨大的堡垒一般的采血车也在缓缓往回开。

墨瞳奇怪地问：“怎么连采血车都要撤了吗？应该抓紧时间赶快排查，排查完了好迁移呀？”

陈道蕴道，“已经快亥时了，血检站大多是露天站点，万一有妖魔过来投个魔毒炸弹，就得不偿失了。”

墨瞳恍然大悟：“所以让普世人都回家了吗？”

“嗯，越分散越不容易受到攻击。”

陈道蕴解释道，“目前剩下的普世人里，不查血就没办法鉴别是否感染了魔毒。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还有人提议先将所有普世人都迁移入临时避险点。但这么做风险太大。因为若此间有未鉴别的魔毒感染者，一旦他们在人员密集的临时避险点入魔，带来的损失将不可预估。”

墨瞳也忙点头，“确实是如此。”说着又不免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能摸上一下，就知道有没有感染魔毒就好了。”

陈道蕴笑起来，“我没那么贪心，只要能有一个摸一下就知道是不是魔假扮的人类，我就满足了。”

墨瞳讶道，“分辨妖魔吗？”

“嗯，”道蕴说，“血检的过程是十分严密的不错，但在迁移过程中，其实仍有漏洞。昨天临海结界被摧毁，涌进来大量的妖魔。谁能保证现在的普世人里，没有混着几个携带魔毒的妖魔？万一这些变化为人类的妖魔趁乱混进临时避险点，在内部投放魔毒……”

墨瞳大吃一惊。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妖魔确实不可能通过血检这个环节，但“迁移”这个环节她是见过的。

有的血检站距离临时避险点本来就很近，加上车辆严重不足，所以很多血检站都是让通过血检的普世人，自行走去临时避险点的！

虽然一路也有术师跟随保护，但若妖魔从路边哪个小巷或商店里窜出来，趁术师不注意混入到这些通过了血检的普世人里……其实，是很容易做到的。

“那可怎么办？这么一说，感觉临时避险点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了！”

“所以，暂时让他们各自呆在家里，可能还安全些。”

道蕴说，“而且等会儿估摸着大家都安顿下来后，术联会再次施放脑波干扰术。今天夜里，会有大量术师出动，全城搜捕妖魔盘踞点。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太被动了……”

听他这么一说，墨瞳又紧张起来。一边走路一边真的苦恼地思考起怎么才能弄个“摸一下就能分辨是人还是妖魔”的符出来。

正皱着眉埋头走路，忽然身后有阴风一卷，在古月山多次受到袭击，躲避妖魔早已成为深入骨髓血液的本能。

许墨瞳条件反射般的向旁侧身，同时清斥一声“伏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