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罗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有一点底气不足。

“恩，看来状态不错，”卡罗面无表情，“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顾莳的小腿有点打颤，挤出一丝微笑。卡罗快步走到前门，推开大门，示意顾莳跟着她出来。

顾莳在心底吸了一口气，扶着茶几站起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要去门外取个快递，只需要走到门廊上......

于是，低着头，十秒动一步，慢吞吞地靠近前门。

距离在逐步缩短，她感到多日平静的心脏开始颤动。再三警告自己调整呼吸，专注于自己的鞋尖，她成功地挪到了门框前。

试探性地用脚尖触碰门廊的木质地面，再落下后脚跟。

很好，迈出了一只腿，她双手扶在门框上，呼了一口气，正想冲卡罗一笑，视线里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人流、车流、商铺招牌和更远的夜空，她膝盖一软，跪坐在了门槛上。

卡罗咬着唇，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原点，眼圈微微泛红，走上来，将顾莳推进了门。

此时，想要趁着主人忙于他事，顺便出门观光的小蓝猫被卡罗一把逮回来，房子的大门再度关上。

顾莳坐在地毯上，平息着呼吸，感觉大脑的眩晕感在渐渐消失。

“你为什么不说？”卡罗跪坐在她身前，目光平视着她。

顾莳自然清楚卡罗问的是那件事，她喘着气，沉默着。

“怕我会怀疑？”卡罗笃定地看着她。

顾莳沉默了一会，点了下头。她不敢去看卡罗的神情，也不敢去想对方有过什么样的想法，经过怎样的思考。她只是攥着衣角，感觉四周的一切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你不相信我？”顾莳得到了一句疑问。

闻言，她低着头，把玩着裙摆，声音沙哑地开口：“并不是，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只是不确定我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毕竟就像顾年所说的那样，谋杀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别人为什么会那么说？

那些挂在ins、脸书和校园贴吧上的信息，那些在校园里走过的窃窃私语的人，还有她租住公寓的房东和她那三个舍友…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会有人说她意图谋杀？

所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吗？

顾莳颤抖着手，身子蜷缩在一起，想尽力避开卡罗的视线：“毕竟我那么讨厌我的三个舍友…”

听到这句话，卡罗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仿生皮肤被摘下后，就没有再贴上去，几条凹凸的疤痕一览无遗：“这，就是所谓的谋杀？”

顾莳看向自己的手腕，用拇指摩挲着疤痕的纹路。

“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很容易和人发生争吵。在我读大学的那两年，我租住在校外的一间公寓，和另外三人合租，经常因为音乐公放、熄灯时间、公共区域的清理和舍友吵架——”

“我真的烦透了她们，”泪珠从她的鼻尖滑落下来，落在嘴角，有一丁点的腥咸，“谁说室友必须成为好朋友，谁说集体活动一定要参加，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表面和谐的氛围假装我和她们很熟很友好？”她说话开始有点语无伦次，手胡乱在脸上抹着。

“我本来打算搬出去的，但她们三个轮流找我谈话。”说到这里，她笑出声来，眼泪滚落在手心里打了个转，“每个人都质问我，为什么要早出晚归，为什么不和她们说话，问我是不是想要搬出去，有没有考虑到别人会怎么想她们，是不是会觉得她们排挤我，以及，我有没有在外面和别人说她们的坏话？”

“那个李思妍，她一直致力于‘调和’我另一个舍友的关系。她来找我，劝我说进入社会后，总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总要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我得留下来，试图缓和跟白宛的关系，”说到这里，顾莳冷笑了一声，“然后她就去拉了个群，去告诉另外两个人，我一直不搬走，是不是只是说着玩玩而已，想用这招威逼她们和我缓和关系。”

“白宛听完就跑来和我大吵一架，说既然我不搬，那就她们三个人走。”

“事情最后闹得很难看，最终的版本你都看见了。”顾莳缩起腿，将脑袋搁在膝盖上。

简单陈述了一遍事实，她的脑子开始放空，视线在手腕的伤疤上扫来扫去，似乎并不期待卡罗的反应，也无所谓谈话的结果。

当年，她的辩白说了不止一次，告诉了同学，告诉了系主任、告诉了校长，还告诉了苏格兰场的警探…

脑海里浮现着当年的画面，清晰度尤甚昨日。

说了那么多次，最终等来的是顾年的越洋电话。

顾莳出国了7年，这还是她在转账讯息外收到的第一通电话。

顾年的口气说不上好，但也不是很生气。他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从警局和校方手中得到的故事版本，没有说信或者不信，只是提议她转学。

当时，顾莳执拗地问就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也不想想一个见少离多的陌生人能对她有多大的信任。

听到她的质问，顾年的语气很失望，他说不介意她在国外闹出一些事，但是看事情的眼光应该长远，现在就因为一些小女生的矛盾情绪崩溃，以后很难有所作为。

想到这里，她在恍惚间听到了卡罗的问话：“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哈，做点什么......

她想起顾年在电话上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还小，等你过十年，再回头看这件事，就会觉得它简直就是一个闹剧，说不定等你再和那三个女孩重逢的时候，还能相视一笑......

对，相视一笑......

顾莳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仿佛此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这当然是一个闹剧。如果十年后，她能成熟而理智地回顾这段过往，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幼稚鬼，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为了换不换宿舍，为了关不关灯居然闹到了警局......

但她没有那十年，因为，她当晚就自杀了…

只可惜，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