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醪产自中山,味甘余而小苦,鲜甜爽口,李慕宜接连喝了几杯,就开始给谢六敬酒。
她素来是个劝酒的好手,谢六起先还在推拒,渐渐的就招架不住了。
一坛子松醪很快见了底,淡淡的松花香气充满了雅间,李慕宜眼底发红,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
脚下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了棉花上:“我该不会醉了吧?”她从前在漠北斗酒纵马,也没这么醉过……
晃了晃脑袋,面前的郎君变成了三道重影。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雅间中传了出来,就像有人撞在了桌子上,封霖有些担忧的敲了一下门:“主上?”
屋中没有人回应,两人推门一看,瞧见屋里的景象,大惊失色。
桌上一片狼藉。
醉意朦胧的郎君靠在窗边,一截儿清辉腕骨从广袖中露出来,上面坠着颗圆润剔透的红珠。
酒液倾倒了红袍郎君一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面色如霞如虹,脚边倒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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鹂山,清麓别院。
这座别苑是谢砚臣的私产,险峻奇峰环绕,常年雾霭环绕,山上有一片梅林,里面养着许多仙鹤。
夕阳已经落下,山头最后一丝金辉缓缓散去。两顶软轿从蜿蜒的小道上抬了进来。
李慕宜被长风扶着下了轿子,差点栽倒在一旁的草堆儿里,吓得长风魂儿都要飞了。
“女君您慢些,前头有门槛。”长风有些怕的叮咛了一句。
歪歪摇摇的朝院子里走了几步,李慕宜扶着门框,小巧的绣鞋顿在了大门口:“这里是绣坊吗?周绣娘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您还是先醒醒酒吧,等醒了属下再帮您去找周绣娘。”
“我没醉……我要见她……”
两只手扒拉在门框上,长风也不敢动手去拉,眼睁睁看着她坐在门槛上。
真是的,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主子也不劝着一点儿,长风看了眼身后的轿子,顿觉头大,叹了口气,认命的去端醒酒汤。
院中聚了一堆侍从,瞪着两只眼惊奇的看着这个出现在清麓别院的女君。
今儿可真是稀奇了,这里素来是郎君们小聚时谈学的地方,主上可从来没带女子来过。
这位女君究竟是何人?
院子里数十双眼睛唰唰看向门槛上坐着的娇小一团。
这头封霖好不容易才将谢六扶下轿子,喝醉酒的人没有半点意识,像一座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满身的松醪酒气。
“主上,到别院了。”封霖脖颈上崩起一股青筋,看起来很费力。
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家主子本就是个不能喝的,没想到今天喝了坛女子都能受住的松醪,也醉成了这副模样。
心里叹气,封霖手上还是费力把红袍往里挪着,谢六菱头云靴在他的黑革平头上踩了好几脚,终于离门近了一点。
刚端来醒酒汤的长风瞧见了她身后的两个人,看她还在门槛上坐着,跟他离开时的动作一样,半分都没挪动,头疼想着如何哄这个女君喝下。
她一人堵在门口,外面的人都进不来。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已经从浓墨似的夜色中走了过来。
端着碗不知从何下手的长风抬头,看了眼封霖的处境,不厚道的笑了,低声嘟囔:“该!让你把女君交给我。”
耳边嗡嗡的响着,李慕宜分不清那人是在哪里说话,她坐在门槛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有些硌臀。
夜风呼啸,长风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端着醒酒汤像她靠近。
“女君,喝一口吧。”
酸苦的气味越靠越近,李慕宜耸了耸鼻子,眯着眸子靠在门边,看着一道黑影朝自己压来,两手奋力的挥舞:“离我远些,我不喝!”
“李纾,我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