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们在岭南算得上的富庶之家,父亲是个吃得了苦的本分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镖局里有了大生意一般都会由父亲押送。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姑娘,徐瑄肖母,自小喜爱诗书,父亲也花钱为他请过师傅教他习武,可惜他根骨不佳,在习武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天分。
渐渐地,父亲也就不强求了。
一日,父亲跟往常一样接了一趟大生意,回到家里高兴的跟他和娘亲说起此事,还说等押完这趟镖,就在京都给他们买一座宅子,以后再也不用干这种辛苦活,一年都回不了家几次。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父亲想要的生活。
只可惜,父亲这一去就没回来。
徐瑄的生活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应该也能像那位谢公子一样吧。
可惜,没有如果。
模模糊糊间,徐瑄听到有人在耳边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很熟悉,是他每个午夜梦回时最渴望听到的声音。
好像是公主啊……
“公主……”虚弱的喃语从青帷内传出。
庆阳站在榻前,面色沉沉。
“公主用点心,小郎君都快没命了,要想他活着就得一直唤他,免得他一睡不醒。”
“这种声音不行,太低了,不够温柔!”
“多来几句,再深情一点!”洛寻衍扎着金针,嘴巴指挥个不停。
庆阳有些不耐烦,心里泛起一阵躁意。一个奴隶凭什么得到大燕最尊贵的公主的照拂,看在这小奴隶险些为她送命的份上,她肯为他请到最好的神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像个丫鬟一样守在榻边照顾他,算什么?
隔着半镂空的黄木屏风,细密的抱怨声从里屋传出。
李慕宜双手抱着一截劲腰,脑袋靠在男子温热的腹间,手指一下下戳着大带上的玉扣,玩得不亦乐乎。
谢砚臣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温厚的掌心抚弄着她柔顺的乌发,无奈浅笑。
今夜谢六老早就把她带出了王宫,一路直奔公主府,隔着一扇门,隐隐有滔天火光拔地而起,正是东北禁宫所在之地。
李慕宜失神的盯着那火光,耳边马蹄乱踏金戈相击之声不断传来,她闭上眸子,面色沉痛。
“能不能放过他?”她低声问道。
谢砚臣沉默不语,一下下地安抚着她轻颤的脊背,眸色渐渐变得幽深。
“陛下将大理寺交给我,你可知这是为何?”
“你是孤臣,是陛下的心腹。”
“错了。”谢六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她的脸,“陛下这是在逼我表态。”
“什么意思?”李慕宜坐直身体,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她自小在漠北长大,朝堂这些弯弯绕绕她根本看不懂,也不想懂。
今天这家的夫人杖责了奴婢,明天那家小姐背弃婚约和情郎私奔,又或是哪位朝臣在狱中冤死,她都不想听到,也不想以此作为谈资。
可是今天,谢六将这些血淋淋的撕开。
告诉她这都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干的,现在陛下要发落李纾,她未来的父亲要亲手把她的父亲送进牢狱,成为这场宫变里万千亡魂的一条。
明明,陛下给了她圣旨。
明明有意放过李纾,留他一命,不是吗?
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纾是难得的将才,他是先帝开疆拓土的一把利刃,却是悬在陛下头顶的一把刀。倘若他愿意老老实实做他的丞相,陛下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可他要反!”
“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更遑论他觊觎的是大燕王室万里江山!”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李慕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全部的心神都聚在要反这两个字上,惊得她面色惨白。
“不可能!”她重重的喘了口气,心里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他虽然坏,却从来没有要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