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夜晚，街头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装点在行道树上的一只只霓虹灯，在夜晚放射出亮眼的白光。道路两旁的店铺前增添了各具圣诞元素的装饰，而玻璃橱窗上则贴满了仅限节日的优惠通告。有部分卖力的商家更是派出自家的店员，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站在路边，竭尽全力地招揽着来往的路人。

和志兀自一人站在广场中央，他低着头若有所思般地盯着地面。不知何时，他的耳后传来了圣诞歌的旋律，周围的人们纷纷驻足，看向广场中央的人工喷泉，满心期待地等候着稍后的水景表演。

此时，有个身影从远处慢慢地跑来，和志似乎注意到了动静，抬起了头。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位少女。她的头上戴着白色的针织帽，脖子上缠着一条厚厚的红色围巾，肥大的羽绒服将她的身子包裹起来，显得少许臃肿。她的脸蛋有些泛红，嘴中不断地喘着热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你等了很久吧。”她充满歉意地看着和志，语气极为急促。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和志礼貌性地回应道。

“那个。。。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急冲冲地喊我过来，可把我吓了一跳呢。”少女懵懂地看着和志，她的声音温和而又细柔。

“嗯。。。我的确是有事情要和你说。只不过因为我要讲的内容很特殊，所以才会在今晚约你出来。”和志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似乎十分紧张。

“那你。。。方便告诉我吗。”少女的脸胀得通红，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和志的脸。

“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能和我交往吗？”和志的眼神闪躲起来。

少女没有说话，转而将头埋到和志的胸口，和志被少女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慌地打了个冷颤。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和志问道。

这时背后传来了哗哗地水声，伴随着圣诞歌的旋律，喷泉口迸射出一道道水柱，水柱互相交错着被喷射到空中，紧接着从高处逐渐散开，形成一片片透明的水幕，喷泉四周的灯光照射到水幕上，折射出色彩斑斓的美丽光景。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水流运动的速度忽快忽慢，无数的水珠掉落到地面上，溅起一簇簇的水花，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和志垂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胸口的少女，他的神色呆滞，还没有从方才的情况中有所反应。音乐的旋律依然盘旋在他的耳后，但是他却无暇回头去看喷泉表演。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如掉落到地面的水花一般，快速地弹起。

“其实我。。”或许是喷泉的水声太响，压过了少女的话语。和志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就在当他准备开口询问少女时，他的双唇被某样软绵绵的的物体抵住了，他的视线模糊起来，听觉在此时也仿佛丧失了，周遭的一切也都在此刻冻结。只有余留在唇尖的温存，正旺盛地犹如一颗燃烧剧烈的火苗。

“咔————!“就在和志推开少女的那一刻，远处不偏不倚地传来一声撕裂般地吼叫，欣赏表演的人们揣着异样的目光望向和志等人。

“和志!你这混球!给我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这就来收拾你!”何超气势汹汹地走向和志，一旁摄像的博仪和负责照明的岩石都愣在原地，脸上流露出惊愕的表情。

和志怯怯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护在身前。“何超，你这真的不能怪我。我什么都没。。。”没等话说完，何超的右手已经伸向了他的下颚处，和志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正驱使着他的头朝后仰去，就在他失去重心快要向后摔倒时，铭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把将他扶稳。

“你在干什么呀！”铭修严厉地质问着怒火中烧的何超。

“我在干什么?我女朋友和别的男人亲嘴，我能干什么?”

“好啦!阿超。这只是在拍戏，都是假的而已，不要生气了。”整个闹剧的始作俑者——嘉欣，此时就像一只娇滴滴的小猫挽着何超的手臂请求原谅。“我刚才只是拍戏太投入了嘛。一不小心就带着感情。。做了那样的事。”

何超依旧板着脸，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正怒目圆睁地盯着和志，嘴里念念有词般地说着什么。

博仪拿着他的摄影机走近和志等人，他的脸色明显很不光彩，“那今天就先拍到这里吧。修，你说呢?”

“那好。。。”

“不会再拍了!”何超抢先铭修一步，将话语权转给了自己。“陈铭修!我和你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了，我才会相信你，把我的女朋友让给你拍戏。但她不是你的道具，不能你让她干嘛就得干嘛。我也不是一个木偶，看着自己女朋友做这种事，还能始终不动声色。”

何超停顿了一下，把手指向和志。“更何况还是跟这种人。”

和志木讷地站在原地，背后的水声不合时宜地滋滋作响着。圣诞歌的旋律混杂着路人的耳语不断地侵袭入他的脑袋，就好似无数的苍蝇盘旋在头顶。

‘这种人‘

和志对这句话不感到陌生，却又不是那种值得回味的记忆，不如说是令人痛苦不堪的往事。

“陈铭修，我不会为了这种事就断了和你友情。但是如果下次还是为了这么愚蠢的梦想让我帮忙，我不会再奉陪了。我们走!”何超说完，便强硬地拉着嘉欣的胳膊往另一头走去，然而嘉欣也没有再解释半句。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灯火中。

就这样，留在原地的四个男生，一言不语，悻悻而归。

第二天早晨，和志醒的很早。不是因为被闹铃给吵醒，而是他做了个噩梦。梦的内容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觉得醒来后全身一阵疲软。他甚至怀疑昨晚根本没有入眠，而他这么想，只是那个噩梦太过于真实。他在那个梦中一直没有停歇过，就那样忙了一夜。具体是在做什么，他实在没有力气去回忆了。

他吃完早餐，回到房间，打开药箱，迟疑了会儿，又立即合上了它，拿起昨晚母亲帮他收拾好的书包，轻声地关上了家门。

和志的家离学校不算太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他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恰巧瞧见有人正把行道树上的彩灯一一取下，没有了霓虹灯的点缀，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还裸露在湿寒的空气里，显得十分凄凉。昨晚那股浓郁的气氛已然烟消云散。

走了一段路，他的身边渐渐多了一些与他身穿同样制服的学生。大家都把脖子紧紧地缩在围脖里，几个活泼好动的小跑着超过了和志，团团热气从他们的嘴中呼出。

和志径直走向学校的大门，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背影走在他的前方，他停下脚步，呼吸有些急促，他看向身旁的一家便利店，一股脑地钻了进去。鲜艳的红色围巾，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正是嘉欣昨天戴着的那条，而她身旁的人便是何超。和志再一次想起了昨晚的事，那个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亲吻，和那句冷的刺骨的话。

在学校里，和志原以为铭修会来找他讨论电影的事，可是今天那个人中很深的话痨却意外的安分，除了日常的招呼外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到放学后，和志才收到隔壁班岩石发来的短信。

‘铭修说让你放学后来秘密基地，我和博仪也会来。他貌似有事和我们谈’。

和志看完短信后，立即瞟向铭修的座位，而他已经离开了。

。。。。。。。。。。。。。。

“我对昨天的事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来到秘密基地，和志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十分诧异，但看到铭修诚恳的样子，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玩笑。与此同时，一旁的岩石和博仪也露出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表情。

最后在和志急切地询问下，他们将昨晚闹剧的起因娓娓道来。

“嘉欣在不久前主动来找我提议新电影剧本的事。她希望在下一部电影中能出现吻戏的镜头，当然，女主角指定是她。我原以为她最初目的是要介绍何超一起来参演我的电影，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就对她说:何超是演男主角咯。她思忖了会儿，告诉我男主角让我们几个男生中的一个来演。这可把我给愣住了，我没想到她会那么说。但是她的下一句话更是怔住了我，她说:拍吻戏的那天挑选在圣诞节，而且还要叫上何超一起来。“

“于是你们就这样卖了我?”和志气愤地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继续讲。”铭修说道，“我当即就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迟疑了很久就是不肯告诉我。我只好威胁她说:要是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拍这场吻戏，而且还要把这件事告知何超。她听后立刻松了嘴，说出了原委。”

“是什么?“

“她怀疑何超有第三者。”博仪突然插嘴道，他顺手将压在他鼻子上的眼镜朝上推了推。

“啊？那和拍吻戏有什么关系?”和志紧接着问道。

“谁能猜得透女人的心思，嘉欣说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想看何超的反应。当自己的女朋友和其他男生接吻，作为男朋友的何超要是真心还爱着嘉欣，必定会暴跳如雷。如果他的表现平静似水，说明他真的可能有了其他爱慕的女生。”岩石也不甘沉寂，抢着回答了和志的提问。

“那就算何超不爱嘉欣了，也是完全可以装出一副很急切冲动的样子咯。那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测试，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不是我们该想的事情了。我只是配合她导演这一出戏中戏，得出的结果，还是要嘉欣自己去斟酌。”铭修边说边打开他屋内的小型暖箱，取出三瓶罐装咖啡递给每个人。而当咖啡递到和志面前时，和志没有伸手去接。

温热的咖啡杯在铭修的手中停留了半晌，和志原本低沉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两人的目光久违地重叠在一起。

“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何要对我隐瞒，还让我做替罪羊。明明。。。你，岩石，博仪。或是找其他的男生都可以来代替我。”和志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格外坚定。

铭修无奈地抿了抿嘴，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替罪羊谁都能当，但是我和何超的关系，你也是清楚的。如果我来当这个男主角，等于是背叛了我的挚友，我以后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他，我不想破坏我和他长久的友谊。然后我想到了梦动力团队的其他成员，首先是岩石，他的体格和外貌是最适合的，我最先希望他来演。可是转而一想，他是我们学校足球社的社长，假如他卷入了这场风波，那社员对他的印象会瞬间急转直下，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难以言喻。”

“没错。我的队员们和后辈们以后都不会再以我为标榜，也不会再顺从于我，而我这个足球社社长的头衔也迟早会被其他人拿去。”岩石面露难色地看向和志，咖啡杯紧紧地攥在手里。“阿志，希望你能谅解我，足球社很快就要在寒假参加全市的选拔赛了，我不想在这时候出纰漏。”

“那个。。。”倚在桌边的博仪也发了声，“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和志你应该不知道，我爸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虽然不教我们这一届，但他平时生活里对我的品行教育十分严苛。我如果做了这件事，那学校里一旦传起来，我爸作为老师的面子就很不光彩，我也会遭到惩罚，我爸也就不会赞助我零用钱，没了零用钱，我也就买不起拍摄用的相机和镜头了。”博仪轻咳一声，偷偷瞄着周围人的神色，“最后也就不能与你们继续呆在一起了。我这也是为了梦动力的各位。”

铭修利索地拉开咖啡杯的罐盖，重新递到和志面前，“和志，我之所以没有去找其他无关的人，最主要是我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了解我。我不愿意把自己团队的成员托付给与我不相往来的人，你是我们团队的中流砥柱，也是我最要感谢的人。我相信嘉欣也接受你来当这次的男主角，因为我们大家都信任着你，信任你会理解我们，信任你会笑着责备我们，所以我们选择了你，很对不起。”

咖啡杯口冒出徐徐白气，和志呆怔地看着这小小的白气逐渐消散，他的脑中快速略过几个画面，上学路上活泼好动的学生嘴中呼出的白气，还有昨晚嘉欣跑着来到自己面前时，嘴里呼出的白气。那些白气也都是这样，快速涌现而又渐渐消失。难道咖啡也和人一样有着呼吸吗?和志冥冥之中这么想着。

“唉，多大的事啊。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吗？”和志微笑着接过咖啡，咕咕地大口喝了下去。抑郁寡欢的男生们顿时笑逐颜开，纷纷拉开手中的罐盖，畅快地酣饮起来。

陈铭修见气氛有所缓和，立即从床底拿出囤积已久的零食，博仪和岩石见到食粮一拥而上，和志见状哄笑起来。

阴郁晦暗的秘密基地再一次有了热度，回到了从前和谐洋溢的氛围。

“铭修，你怎么打算的?”岩石嚼着薯片问道。

“你是指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