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咋办?!肯定是来不及叫她娘了,她爹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喝完回来。一咬牙一跺脚她又赶紧跑回去窜上炕就去捂那男娃的嘴。
这娃刚醒,烧了两天没吃没喝一点力气使不上来,被韩小巧压着手脚都动不了,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娃干掉泪儿。
“恁别哭,别哭,俺不是个坏的,只要恁别哭别嚎,俺就松手,咋样?”韩小巧也是心慌,无师自通的就去哄他,脸上尽量装出诚恳的样子。
下面压抑地“呜呜”了好一会,终于没有声音了。韩小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挣扎着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翻身坐到了炕上。
“我,这是在哪儿?”男娃一张嘴,韩小巧就愣了。这人说话真好听,新凤姐也说普通话,听着像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远没有这人说话听着舒服,因为生病嗓子有点哑,但声音还是软软的,想起自己刚才那又尖又厉的大嗓门,觉得自惭形秽。
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也压低了声音装模作样地说:“恁不记得啊?恁病了,是俺伺候你咧。”
“你是谁啊?”
韩小巧实在想不出说点啥,突然想起来说:“恁不是渴么?俺去弄点水给恁。”
男娃想坐起来,奈何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使不出,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似的搅得他一动就头晕想吐。好像有什么事儿不对,但是又想不起来,模模糊糊地记起好像是自己病了去哪儿看病,跟谁一起去的?头疼得不得了。
韩小巧刚从桶里弄了点水转身进屋还没走到炕前,那人“呕”地就吐了,吓得她赶紧上去拍。许是没吃没喝,吐了两口酸水就没东西了,他胃里火烧火燎得正难受,韩小巧就给他灌了一大口凉水。他喝了点水艰难地说了句“谢谢你。”还想再问点什么,结果眼皮翻了翻就又晕过去了,这会儿无论眼前这脏得跟泥猴儿似的女娃怎么推搡他都没有知觉了。
韩小巧放下碗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男娃,耳边是他轻声轻语的那声“谢谢你。”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又想起自己之前打的那些主意,五味陈杂的。
她知道她爹不是东西,她娘没主见也就罢了,可无论她爹做什么孽也都由着。想来自己这一家都不是好人,那自己呢?烂了的根儿生下来的也是个坏坯子么?要是自己不坏不烂,家里这么个大活人,呃,不,小活人,怎么也得把昨晚她爹说的那些话告诉。。。告诉谁?大舅么?自己敢么?她爹会往死里揍她吧。昨晚不是说了么,要叫这个给他养老送终。要是把这事儿抖落出去,自己以后还有好日子么?再说了。。。再说,盯着炕上这个可怜的娃,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村里没人跟她在一块耍,大舅不认她,新凤姐也都是拿鼻孔看她。她爹不揍她就烧高香了,她那个没出息的娘因为生了个闺女受男人的气,觉得都是她害得,对她也从来没有个好脸色,给口吃的,给件衣裳把她养活了就算完了。
这么想来,韩小巧觉得一点滋味儿都没有。炕上这个,要是真留在他们家,是不是也挺好的?她保证,保证自己不欺负他,也不叫别人欺负了他,这样。。。就不算害他了吧。
她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炕上的小人儿,胡思乱想着,呆坐了一头晌。
等到天晴了点儿,屋里也没那么冷了,她才站起来活动活动,去找吃的。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柴火堆里压着几个去年冬天捂得地瓜,她用手扒拉几下撇撇嘴,扭头喝了两口水又坐下了,不一会趴在炕沿上眯着了。
刚眯不大会儿,就被“哐哐哐”地拍门声惊醒了。
“小巧儿!韩小巧!快把门开开。”她娘在外面叫。
她搓搓眼慢悠悠地去拉了栓,她娘急慌慌地就拐进来了。
“咋样?有动静了么?”看炕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躺着,才嘘了一大口气。“俺一头晌都没干多少,寻了个由头赶紧回来,就怕出事。”
“哦,就一直睡着咧。”
“这娃不会烧坏了吧?”
“娘俺饿得很。”韩小巧叉开话头,心想,就算是烧坏了恁俩还能给他治病么?呵。
“吃吃吃!一天到晚除了吃啥也不干。”说着从布兜里掏了个菜粑粑递给她。“这是干活人家分的,一共就俩,嫌俺干得慢又走得早他还不愿意给俺,死抠。”说完又嘀嘀咕咕“等发了钱就好咧。”
韩小巧一边啃着菜粑粑一边听着,觉得好笑,发了工钱不就又让她爹要走了么?长到6岁她连猪肉都没吃上几回,她爹倒好,在外面连吃带喝好不舒坦!
“你去村西拎几桶水回来,快点!省得你爹回来么水喝又撅人。”
韩小巧最烦去拎水,打一个来回就得一顿饭的功夫,坠得她膀子疼。这才吃了个菜粑粑,拎两桶水肚子又耗空了。
不情不愿地提拎着水桶往外走,迎面撞上了人,吓得她桶也扔了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天天上房揭瓦的今儿胆子叫耗子吃了么?”大舅妈赵淑英捏着鸡脖子样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呕她,“咋?借的手电筒又不想还了?赶紧拿给我!”说着往院里抻头看了眼,“大白天的闭着门窗做贼呢么?”
“俺娘病咧,头发昏。”说完韩小巧赶紧打个挺起来飞奔回屋把手电筒翻出来拿给她。
赵淑英眯着眼看她一会又看了看屋里,“哼”了一声骂“就她毛病多。”好容易走了,韩小巧手心都出汗了,黏糊糊地往裤子两边蹭了蹭,拿起水桶关上院门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