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年打春,东风还未解冻,城区电台的电波便率先掠过了寻常人家,广州著名“讲古佬”林兆明——林老先生在时隔十余年之后再度拍案,但选取的不再是过去被播讲无数的《西游记》、《三侠五义》等“常规名著”,而是在广州流传近百年的鬼故事——《大闹广昌隆》:
木棉花发几支红,
离合悲欢事不穷。
今日新添情塌史,
且听大闹广昌隆!
话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问,何谓“讲古”。「讲古」俗称粤语说书,是艺人用广州方言对小说或民间故事进行再创作和讲演的一种语言艺术形式。
民间说书,古已有之。
林老先生平仄分明、顿挫有力的粤语“讲古”,在老广州的回忆里勾起了一去不返的生活图景:西关那星罗密布的横街窄巷,每每临近傍晚,街坊们就会坐到门外的竹椅上,摇着葵扇,围在收音机旁,等待讲古佬们开讲。
广昌隆的故事,传说中就发生在西关大屋间错落的麻石街道上,十三行上雕砌欧式立柱的商贾银铺,虽然是几经剔去“糟粕”的封建传说,但听起来更扣人心弦,如临其境。
话说在清末(一说是民初),善良的刘秀才在城里卖绒线,不巧遇上瓢泼大雨,跑到一家叫做琼芳的客栈投宿,但客栈老板推托客满不依。刘秀才再三恳求,琼芳老板勉强将其收留到柴房。夜半时刘秀才发现房门端坐一位淡妆少妇,大惊失色之际得知原来是继女廖小乔的鬼魂,被一名叫赵槐安的负心汉财色尽骗抛弃后悬梁所化。廖小乔哀求刘秀才帮助报仇,刘便将其藏在油纸伞里,带到赵槐安的发迹铺号“广昌隆”,廖小乔破伞而出,以红罗三尺生生把那赵槐安勒死,报仇雪恨。
——《南都周刊》广州街头巷尾的规矩禁忌
旧时的广州,道观三元宫、佛庙六榕寺是辟邪驱鬼的地方,现在依旧青烟袅袅。传说中,新建的芳村黄大仙观、黄岐龙母庙也有镇邪辟恶的法力。当躲在伞内的廖小乔魂魄被刘带往广昌隆时,面临着被阳间发现的很多“危险”亦心不改,慨唱着:
“……三元宫外善信排哂长龙,……五仙门外路路皆通,六榕寺的和尚将经诵,……九层宝塔立城中,十里长街边个知道有鬼,所以鬼咁滋游淡定走过人丛。”
如今的广州,荔湾与海珠南华西一带的古旧街巷大半被拆,左邻右里间也难觅当年之融洽无间。“听古仔”的习惯已化作高楼大厦间的远去回忆,拆卸与重建之间,不少破落又有年份的地方都传出了比“大闹广昌隆”更匪夷所思的鬼故事,回荡在坊间与网络,提示着这城市外在新潮、内重伦常的微妙心态。
六榕寺门前矮楼婆娑。净慧路,烟雾飘渺,走近已分明可闻到烧香味。四十多岁的陈姨有家作“敬事”的店铺,卖的小半是莲花灯类的供佛器具,大半是各种风水器具,还有神台以及供拜祭焚烧的金银衣纸。
傍晚六点多了,陈姨拿出一叠金银衣纸,放到门口三个焚烧桶中漆红的一个焚烧,“这是保佑店铺顺利员工平安的,里面还有平安符和冥币,不能投错桶,每天烧,在这个时候烧。”陈姨年纪不大,却像已经“看破了红尘”般,为人顶和善,街坊邻里没有不说好的。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保持初一十五拜神的习惯,晚饭前不忘给祖先上香,农历七月更是与很多老广州一样烧纸给祖先。“不这样做,心里不安...我很幸运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个铺子。”
年轻的陈凡站在树下帮助两个中学生作鬼节仪式:在一包装满冥衣冥纸的纸袋外写上学生嘱咐的名字,然后用火机点着,投进另一个焚烧桶里。因为刚下过大雨,他不时用火钳拨弄火堆,以免熄灭。
陈凡是陈姨的养子,也是家里唯一的亲人。陈姨的男人当兵,平日里忙得紧,连婚也是请假回来草办的。早些年结婚没现在繁琐,过一床被子两人就成家了。
按照陈姨的话说,这样也挺好,没有大喜,也就不用大悲。婚后的第一个月头,陈姨的爱人过世,在当时成了大事,顶上的领导下来慰问,整条街的人都来帮忙。后来这个孩子就跟了陈姨,随的是陈姨的姓,取过世的爱人的名,至于为什么这么选择,陈姨有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