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爷的家就在附近的苇子湾。其实那就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池塘。因为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芦苇,这附近的人们就习惯叫它苇子湾。
这里可是孩子们的天堂。春天的时候他们在这里挖芦根、抓小蝌蚪。夏天这里就更热闹了,茂密的芦苇丛中栖息着很多野鸭,孩子们逮空儿就去捡几个野鸭蛋。也有拿网子捕蝴蝶捉蜻蜓的。
池塘边有一棵大桑树,每年都会结一树黑红黑红的桑椹。大人们常常坐在树下,一边品尝甜美的桑果,一边议论今年的收成。
过了苇子湾,很快就到了五爷爷的家。三间漂亮而精致的小瓦房。院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也用井水冲洗得一尘不染。红砖绿瓦,映衬着雪白的墙,真好看!丑孩子都看呆了。
这里就是五爷爷的家吗?为什么和自己的家不太一样呢?简姑姑是谁?长什么样?会不会很凶呢?丑孩子不知道,心里惴惴不安,不由地把她爷爷搂得更紧了。
“简,你还在睡觉吗?你侄女病了,你给瞧瞧!”五爷爷一边敲门,一边小心翼翼地求着女儿。
看他那神态语气,着实可怜。再也没了平日的冷酷与威风。此时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正在想方设法讨好心爱的女儿。
“爹!我都多久不给人看病了,你还揽这事干嘛!”简的语气十分冷淡,同时也充满了自嘲与无奈。
“简,这病的若是别人,爹也不来求你了。可这是你侄女!”
五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里面便是良久的沉默。
路老汉也知道这孩子的遭遇,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此时他更担心她拒绝为丑孩子看病。
门终于打开了。丑孩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削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长袖上衣,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编了一根大辫子。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淡漠、忧郁。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丑孩子进去。
丑孩子注意到她的手指,细细的,白白的,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丑孩子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她觉得这位姑姑长得很好看,很干净。就是她为什么看着好像不开心呢?如果她能笑一笑,一定更好看。
简认真地给丑孩子检查了一遍。先是把脉,然后又仔细察看了她的眼睑,舌头,指甲。丑孩子知道这位姑姑不会给她打针,于是配合得非常好。她忍不住对她说:“姑姑,你真好看,比我娘好看,也比小婶好看!”
这样的赞美来自一个孩子的口中,真实的毫无保留。以前简不知得到过多少这样的赞美,可是现在不同往日,一切都过去了。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吓到人就不错了。所以,她心里只有苦笑。
丑孩子并不知道姑姑此时心里的想法。见她没有说话,又问道:“姑姑,我的病能好吗?”
这一次,简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会的!别担心了,明天就没事了。”简用她那扭曲的手,轻轻拍了拍丑孩子的后背。
她从仓房里拿出一袋像黑炭一样的东西,交给了路老汉,说是加上二两冰糖煎水,分三次喝掉就好了。还叮嘱这两天不要吃油腻的东西,只能喝点粥。
路老汉自然十分感激,但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包,内心难免有些疑惑。简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她于是解释道:“这是炭炙梅,治疗消化不良,积食呕吐特别有效。”
听简这么一说,五爷想起来了,原先家里的花园就长了一棵挺大的梅树,每年都结实累累,因为梅子偏酸,没有人喜欢吃。
可是简却宝贝似的悉数收起来。又是蒸又是晒,再放在瓦片上用文火焙干,直到变成乌漆嘛黑的一堆。最后晾凉,收到泥瓮中保存起来。
每年的盛夏,酷暑难耐。简都会取一些出来,加了冰糖和桂花,熬上一大锅。但凡喝过之后,无不感觉神清气爽,暑气也消了大半。吃饭也有胃口了。所以,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简刚才也确定了,那丑孩子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因为吞吃了一块生猪油,腻着了。小孩脾胃虚弱,自然会引起呕吐不适。只要想办法解除了油腻,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但是这身体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却不好治。那丑孩子从此怕是与猪肉无缘了。因为这件事会让她内心生出恐惧,身体便条件反射般厌恶猪肉。就是说,拒绝不再代表情感,而是变成了一种本能。
想到这里,简的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划过一般,有时候,无形的恐惧要比真实的更加可怕!难道不是吗?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临走的时候,那丑孩子又问道:“姑姑,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